真是够了。
徐芷歆走上前去,直接删除了他的留言。
这种留言不值得她浪费时间听下去。
她吁了一口气,看了一下时间──加州现在的时刻差不多是正午。
考虑了几秒钟后,她拿起话筒,按了几个按键,然后等待。
“Hello?”
回应她的是那略带闽南腔的英文。
这让她扬起了微笑。
“妈,是我啦。”
“喔,芷歆啊。”妈的声音带着愉悦,心情似乎很好。“现在台湾不是半夜吗?你还没睡呀?”
“刚才跟朋友去聚餐,所以比较晚回来。”她扯了一个谎。
“这么快就交到朋友啦?”
“就算没有新朋友,也会有老同学吧?”再怎么说,她至少在这个小岛上活了十八年。
“对了,小阿姨……就那个开花店的。”
“嗯?”她等着母亲的下文。
“她一听到你回台湾,就一直嚷着要见见你。”
“是吗……”
她几乎都快忘记那些留在台湾的亲人长什么模样了,更别说是记得他们住在哪。
“她两个孩子都去日本留学,闷得很。你没事的话,就去陪陪他们两个老夫妻聊天泡茶也好。”
泡茶?
徐芷歆笑了一笑。
“我知道了。”
她应允,也以累了为由,结束了这通国际电话。
因为她知道如果再不挂断,母亲就会搬出江亦烨的话题。
说她驼鸟也好,说她没骨气也行。被一个最信任的人给背叛,那种伤口太痛了,痛到她情愿放弃一切,也不想冒着再被伤一次的风险。
饼去的十年已经被偷走,她还能再有几个十年?与其那样,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拥有值得被偷的东西。
“和你相比也不过如此而已。”
她忽然想起舒正寻的话。
……的确,她哪有什么资格去说他。
“该打烊了。”
舒正寻熄了手上的烟,抬头看着吧台前的最后一名客人。“你打算坐到什么时候?”
斑以柔,熟客名单之一。
她就是那种走到哪里都会有富商想“包养”的女孩。他猜她应该是模特儿之类的职业,虽然他从来没去确认过。
“你看不出来我在等你吗?”
斑以柔扬起微笑,好不诱人。
不过看在舒正寻的眼里,却像是在盯着一张杂志里的跨页海报。
“等我?”他笑了出来。“有什么好等的?”
“外面在下雨,我体贴,想送你回家不行吗?”
“不过是下雨而已,没必要吧。”他收走她面前的空杯子,不以为然。
“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斑以柔瞅着他的侧脸看,邪魅的笑容一直挂在脸上。
那大概是她的职业病。
“都有。”他随便应答。
“什么叫都有?”
“就是随便你解释的意思。”舒正寻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下过。
他忙着擦拭吧台内,忙着收拾,忙着熄灯。
“你的一共七百二。请结帐。”
他留下最后两盏灯。
斑以柔凝视着他好一会儿之后,笑了一笑,从她那只LV皮包里抽出一张千元钞票,递上。
“不是人说过……女追男隔层纱?”
不愧是有“R0XY的冰山美男”封号,彻底的无动于衷。
但是她坚信只要她这朵牡丹花有意,就算是冰河也会融化成为春天的流水。
“古代人说的话不适用在二十一世纪。”
他很“冰河”地回了一句,然后找了二百八十元给她。
“基本的人性是千年不会改变的。”她将找零推了回去。“当小费吧。”
“那就是不适合用在我身上。”他欣然收下。
“怎么?你要说你不是人类?还是你要说你没有人性?”
“都不是。”他又熄了一盏灯,道:“因为我爱的是男人。”
他的回答让高以柔着实惊愕在当场,但也随即用笑容掩饰。
“你在开我玩笑吗?”
“谢谢惠顾,欢迎下次再度光临。”
舒正寻没有正面回答她,而是开口送客。
第三章
电梯门在一楼开启。
迎面走进来的,是两个面貌姣好、身材纤细高挑的女人。
“欢迎光临,请问到哪一层楼呢?”
徐芷歆用那轻微矫作的声音问道。
“三楼。”
其中一名染着褐红色长发的女人回答了她,同时低下头,像是在她那只名牌皮包里翻找着什么。
两个女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聊一些男人的事,女人的事,珠宝的事,化妆品的事。
徐芷歆也是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
她发现这两个女人在同一个话题上不会超过三句。
“后来呢?”另一个留着短发的女人猛照着电梯内的镜子,梳整着她的发丝。“正寻被你吃了没?”
正寻?
徐芷歆皱了眉,耳朵也竖了起来。
她们说的是楼上那个舒正寻?
“说到这个我才气。”那个长发女人总算停止她那活像躁郁症的行为。“他竟然跟我说他爱的是男人,你说我气不气?”
“真的假的?不会吧……没听说过他是gay啊。”
“谁知道!澳天来去问问Bony那个老gay,他说只要是同志,他用闻的就闻得出来。”
“闻的?”
短发女子露出嫌恶的表情。
然后,电梯门开启,徐芷歆弯下腰鞠了躬,送她俩步出电梯。一直到电梯门再度关上,那两人似乎还在讨论谁谁谁可能是gay……
没想到她们之间唯一超过三句的话题竟是这般。
同样,在一楼开启那两扇不锈钢门。
映入眼里的是刚才那段八卦里的男主角。
“早。”
一见是她,舒正寻打了声招呼,踏进电梯。
“还真是早啊。”
她了白眼,明知故问:“欢迎光临,请问要到几楼呢?”
“你高兴去哪一楼就去哪一楼好了。”
他拍落防风外套上的水珠,笑着应道。
“外面下大雨吗?”她按下十二楼的钮,回头看着他。
“如果是下大雨的话,我会比现在更狼狈。”
“在我眼中看来,你已经很狼狈了。”她要笑不笑的。
“那就是你没见识过。”
他手上的动作没有停止。
“对了,”她故作“刚好想起来”的模样。
“嗯?”他等着她的下文。
“刚才上楼的时候,有两个女人说你是gay。”
“……啊?”
他怔了一下,抬起头来,手上的动作总算停止。
“别问我细节,我也只是听来的。”她耸耸肩。
“gay?”
他皱起眉头,又问了一次。
“对,g-a-y。那个字念gay没错。”她频频点着头,一副老师的模样。
“……那我知道了,”舒正寻顿时恍然大悟。“是一个头发长长、染成咖啡红的女人吧?”
“这么会猜?难道只有她一个人知道你的‘秘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对方未免也太会保密了。
“那是随便说说的而已,”他嗤笑了一声。“为了让她对我没兴趣,只好用这种烂理由。”
“既然是烂理由,对方怎么会相信?”
“连这么烂的理由我都拿出来用了,她才会知难而退。”
他说完,徐芷歆静了几秒。
好像也有几分道理。
如果一个男人不惜谎称自己是gay也要拒绝她,那她大概也没那个脸皮再缠斗下去。
“那你不怕消息传出去,下次换真正的同志对你有兴趣?”她坚信,如果以刚才那样的传播形式,散播的效率一定很高。
“不怕。”他答得斩钉截铁。
“为什么?”
懊不会他不挑吧……
“有时候……”他沉吟了一会儿,“有时候只要一、两句话,你就可以知道对方和你自己是不是同一种人。”
听了他的话,徐芷歆的脑海里依然一片雾蒙蒙。
“你是指性向的区分?”她皱眉。
“当然不只。”他笑了一声,继续道:“以我为例的话,只要有别家酒吧的酒保一坐上吧台,他说个几句话我就会知道他是‘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