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二楼的尚霈,一走出书房就听到这句言过其实的谎话。
他明白香婶的用心良苦,老人家恐怕早已看出他俩目前的状况是男有情而妹无意,所以倾尽心力、无所不用其极地帮忙……
但她还不够了解温柔的性子,让她得意只会酿成无可挽回的错误。
而且她不在家,他耳根子难得享受清静,哪里无聊了?许多平日顾忌她在场而不便处理的事情,正好利用机会交代妥当……他才不无聊,更没有想她……
好吧,身为顶天立地的成熟男子汉,不可以不诚实,他承认,她不在家的几个小时,他的生活恍如失去了重心,一整天浑浑噩噩,茫然无依的慌乱。
“真的吗?”温柔窃喜,他偷偷在想她喔。
“当然是真的,少爷问了好几次你回来了没呢!”
没有好几次,他不过随口问了三次而已!
“没办法,我那位朋友人称长舌妇,话不说到一个段落,绝不放人……我抽不了身。”
“那少女乃女乃今天和朋友玩得还愉快吗?”一双眼眸因为和蔼的笑容而眯紧,关心问道。
“哎唷,香婶,你别喊我少女乃女乃啦,这样我很不好意思哩!”她嘴巴嚷著难为情,表情却是眉开眼笑,心底则兴奋得不得了。
香婶也非泛泛之辈,佯装不明白,“不然温柔小姐希望我怎么称呼你?”
啊?她不是真的想换一个称谓吧?“嗯……其实也不是真的不好……”挽著她的手臂,急忙解释,像是小女孩跟母亲撒娇一般的亲昵。
不过,必须郑重澄清一下,她可从来没这样跟家里那个、毫不关心女儿终身幸福的妈咪,相亲相爱地依偎一起。
说起她的那个妈啊,别人家的母亲总是积极地为女儿部署婚嫁之路,她却不闻不问:就算自己的女儿从小就拟好目标、立定志向,不需要她多费心,但好歹也多少捎来关心吧。
“你叫我少女乃女乃,我好喜欢喔。”耸肩暗爽,喔,不只是暗爽,她乐得简直要飞上天了。
“香婶叫我少女乃女乃特别好听。”
软嗓甜入香婶心坎,一个眼神传递下去,蓦地,围在玄关的众人齐声唤道——
“少女乃女乃!”
“喔……”温柔心软了、身子也软了,好爽!“不行了,不行了……我快不行了……”
“少女乃女乃,你没事吧?”她的样子看起来快晕了,如果不是亲眼看见,活到这把年纪的香婶至今绝对不相信,过度的快乐原来也会导致一个人四肢发软无力而昏死过去。
“没事没事,我很好!”好到不行呢!她现在乐得想引吭高歌。
尚霈说得没错,她若执意尚万庆,只会得到一个夫人的尊称,而夫人两字听起来真的好老气,一点也不适合她,还是少女乃女乃悦耳些。
雷芯如也说了,她会逢人便说讨厌尚霈,其实只是心理作祟。回想起来,她对他的第一眼印象真的不坏,甚至一度迷失了,但他精亮的目光却总令她有种心思无所遁形的困窒,再加上种种不愉快,令她气愤地对他撂下了狠话,以至於今天无法拉下脸,平心静气地正视自己的感觉……
综合以上,抽丝剥茧一一分析,她对尚霈并不是那么反感。
所以——她决定换对象了!
人是群居动物,她得参考采纳众人的意见,既然大家都说年少的尚霈适合她,她的男主角就换人做做看吧。
这个年代像她这般能屈能伸的女人不多了。
况且那个尚万庆一点诚意也没有,爱搞神秘不肯现身,自然不能怪她变节……天天和尚霈同处一个屋檐下,他又对她那么好,换成其他女人,老早主动贴过去了,有原则的她可是多矜持了一个月哩!
“他人呢?”看看四周,不见人影,该不是她一不在,他就跑出去把妹妹吧?
“少爷应该在二楼书房里。”
温柔急著上楼,“我去找他。”既已决定换人来爱,她就不许他乱来,她绝对会将他看得牢牢的,除了她之外,别的女人休想觊觎。
“少女乃女乃……等一下!”
“嗯?”温柔自然的搭腔,仿佛这个称谓为她量身打造,她注定就是少女乃女乃的命……
嘻嘻,天生少女乃女乃。
香婶无措地搓手,心虚的眼神有些飘怱,“少女乃女乃等会儿千万别跟少爷提起方才我偷偷跟你泄露的秘密,你知道……嗯,你知道的……”虽是一个无伤大雅玩笑,却仍担心主子怪罪自己多嘴,编派一切。
“我知道、我明白,我不会供出香婶的,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而且我会记得给尚霈留点自尊的。”对她眨一下眼,慧黠的女人都这么做的,“男人肯定不会承认这种事,对不对?他们最爱面子了。”
香婶拚命点头。如此没有心眼、坦白直率的好女孩,配她家少爷简直妙到极点。
一听到她准备上楼,尚霈急著回到书房严阵以待,然旋身的动作太大、太仓促,让他险些不小心撞上左后侧的墙壁。
模模鼻头,他苦笑摇头,美国的那群朋友若是知道他栽在这样一个不具威胁力、没有深沉城府的女人手中,肯定一起大声嘲笑。
为了重新制造出平日闲适自在的样子,他的动作不但蹑手蹑脚,心态同时也是矫情的。
温柔一天不放弃他那临老人花丛的父亲,他亦不愿将情意表现得太明显……不过这好像只是完美的期许,因为根本做不到,谁都看出了他对女主角的用心,唯独迟钝的她不明白。
“尚霈……尚霈!”温柔满脸春风地跑进书房,带来一阵她身上独有的甜美香氛。
“回来了?”尚霈放下手中的报纸,神情镇定,将脸上的情绪波纹起伏控制得很好。
千万不能让她瞧出他闷了一整天,无聊地东模西模书房里的摆设不下一回,来消磨漫长的时间……他得有志气一点。
脑海转过以上想法一圈,同时听见心底传来哀惨的呼嚎——她的影响力果然无远弗届,居然潜入他的骨髓,将他变成另一个她。
他快受不了如此幼稚的自己了,下个月威廉来台作客,一定不难发现他像女人般要起了心机,他简直已被潜栘默化成功了,甚至将她的个性植入自己的身体里,青出於蓝胜於蓝。
以威廉缺德的个性,绝对不会口下留情地好好奚落一番……他已经可以预见自己受激变成猪肝色的脸庞了。
“就这样?”他的表情和语气,不见愉悦快乐……该不是香婶安慰她吧,其实他才没想她?!
她失落的模样唤醒了尚霈,猛然想起方才楼下的对话,为了香婶的几句背叛,害他还得来段戏中戏。
唉,在她面前,男性尊严本是多余,他就别计较那么多了。
“玩得还尽兴吧?”识时务的聪明人,此刻最佳的应对方式就是转移话题,既能逃避尴尬,又能探问她今天的约会内容。
“嗯,还可以。”
“是玩得乐不思蜀吧?”不自觉流泄的语气,透露了苦等一整天的哀怨,不过一心忙想事情的温柔没有听出来。
“喂……”她低低叫了声。
尚霈蹙眉,“我有名有姓,喂来喂去,很没礼貌。”
“好吧,尚霈……”问题不在叫与不叫他的名字,而是混沌的思绪一被雷雷点醒,怪异地,面对他这么简单的一件小事,如今都变得好困难、相当不自然。
“你想说什么?”
吸口气,帮自己灌满信心、加足马力,“你都不用上班的吗?”起了头,接下去就容易多了,“我记得你回台湾是为了接管家里的事业吧?可是我看你成天游手好闲,公司一次也没去过,这是非常不负责任的行为,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