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法猜测这些行径意谓着什么,也不敢任意臆测。
于是,她放弃了被动的守候,决定放手一搏,大胆地向他坦诚自己的爱恋,一并听他亲口给予肯定的表示。
他不见她,她可以主动找他,所以,她来到了他的房间。
“我有事跟你说。”碧落不再唤他霍先生了,两个人的爱情彼此尊敬是必须的,但绝对没有地位的高低。
霍少棠睨她一眼,惊觉她的神色一扫向来怯懦的姿态,坚定的眼神让她年轻的脸庞别有一番个性。
不过,她的睡衣和他想像的差太多了,竟是件似十来岁小女孩常穿的白棉长衫,领口紧密地圈着她细小的颈子,袖子还长过手肘,只露出两节洁白的腕掌,以及纤细白净的脚踝而已。
但,即使这么朴素,她却依然像黑夜中漫游的精灵般让他惊艳。“什么事?”收回眸光,神态自若的点燃香烟。
打火机的火光一闪,照映出他狎俊的五官,半眯的眼透着谜样的光彩。
碧落发现他之前的躁怒已消逸无踪,此刻在他身上感受不到烦闷与悒郁,他变得有点诡谲,原本就已让人看不透了,现在则更无法预料他的心思。
压下胸臆间不安的喘息,她直觉不该久留,在这样一个静得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夜晚,她似乎不该贸然找他摊牌,一股危险的气味令她无法顺畅呼吸。
或许她该等到早上再来……
洞悉她的意图,霍少棠慢慢踱向她,睐了她一眼,然后经过她,一步横跨在门前,挡住她的退路,高高地挑起一道浓眉,兴味的嘲讽。“怎么,不是有话跟我说吗?”
一记深呼吸之后,碧落强迫自己面对现实,“你感觉得到我……很爱你吗?”
说出她的爱意,对霍少棠来说也许是厌恶的负担,让他伤透脑筋,可是她竟觉得释然。
是啊,禁锢得几近窒息的情感能够表达,让她意外地感觉自由。霍少棠背脊倏地一僵,不全然是惊愕,仿佛她的爱慕早巳不是秘密,这些年来,他不是睁眼瞎子,也没有丧失应该有的知觉,共同生活的日子,透过行为举止的表现与眼神的传递,或许她的喜欢,他早看进眼底。
“你爱我?”黑潭似的眼眸泛着森冷的嘲弄,熨烫的手指划过碧落因他寒凉的语气而瞬间苍白的脸蛋。
“爱?”语气极为不屑,讥嘲的反问,“那你能爱我多久?直到小女孩玩腻了爱情游戏,转移下一个目标!?我不是你预设的爱情对象。”
“你不是我的游戏,我会永远爱你!”碧落着急着辩清。
“永远爱我?你也要看看你的爱对我而言是否有价值,我是否想要这个负担吧?”霍少棠冷冷的眸光逼得她几欲窒息,而他犹不放过她——
“我不爱你。”
这大概是他最残酷的拒绝,他这么不留情面地狠狠将人推人深渊,是为了憎恶她死缠不放,而急于让她醒悟吗?
她不也早已预知,为何经他的口说出,伤痛更是加倍?
碧落感觉自己几乎支撑不了身体的重量,颤抖的问出:“你……爱金小姐?”
“我不爱她。”不假思索的回答。
对于金喜善的样子,他根本画不出一个基本的轮廓,至于婚约,那是他一时冲动的决定,他不打算承认。
“你难道没有感情吗?”抡着拳头,碧落好想对他生气,他无情得教她好生气。
此刻,她之所以还能继续谈话,不是因为她尚未落下地狱,而是恐怕早就在那里了吧!
“我强迫你来爱我了?”霍少棠绝冷一笑,“不是吧?我很清楚自己没有爱人的本事,所以向来也不欢迎女人的恋慕,你把感情放在我身上,只是浪费,徒惹伤心罢了。”
碧落一凛,心竟然痛了起来。
他说得没错,她的爱情系在他身上,意谓着允许他来主宰自己所有的喜怒哀乐,这几年情绪的起起落落,不是早就印证这一点?
答案很伤人,是她执意讨的,怨不得谁。
伤痛的眸子怔然迎向他的锋利,为了他,也为自己悲哀。
“你说过……我是你的,你还记得吗?”她提醒他那夜的缠绵,他在她的耳畔重复的这些话。
“女人是我的玩物,而你是我的影子,影子本来就是我的所有物,我有说错吗?”霍少棠陡降了音调,僵直的身体充斥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愁郁。
这就是他的回答。他决定导正岔乱的生活步调,结束所有的失序。欢爱过后的那个早晨,没人知道当时他的心绪多么纷乱,强装着镇定冷静,实则完全没了主意。
抓不着自己的心思,又找不到真正排斥的理由,却始终坚持抗拒她的亲近,他就像个暴君,成日暴躁愤慨。
“所以我现在晋身为可以为你暖床的影子了?”
碧落木然,短短数分钟内连续两个青天霹雳重重击落,打得她晕头转向,浑然不知所措。
他——怎能如此残忍、如此过分?
他明明知道她的心意,竟还如此冷酷地嘲弄她?
瞪着,眼眸不知不觉升上某种刺痛的感觉。
霍少棠震慑了下,音量不大却清晰的这声呢喃,传进了他佯装波澜不兴的心中,掀起一层层的涛浪。
她的自嘲像利针尖刺,在他身上扎下伤口,伤口不大,却深入骨髓,痛人心扉。
“你——”他望着她,望着她颤抖如秋风落叶的身子,望着那对朦胧深幽的黑玉,蓦地怔然。
那总是染着忧愁的双眸,不知何时竟泛上一层薄薄的水烟。
碧落蓦地转过身,如一阵旋风般卷过他,欲以最快的速度逃离。直觉教霍少棠伸手扯住她的衣袖——
“放开我……”压挤过的嗓音喑哑模糊。
他不肯放,“你哭了?”
“……没有。”她没忘那条不许掉泪的禁令。
伤得太深,慢慢失去痛觉,感触不到痛。
这真是一个好黑、好黑的夜,很适合现在的她,至少,她还可以掩在夜色当中,不必看见他的表情。
微仰着头,天真以为这样可以让眼泪回流,“坎坷的爱情容易让人疲累,尤其我的爱情暴露在空气中太久,变质了……”
轻松的语气和沉甸甸的心不成比例,她好难过,却还是勉强自己抬眼对着他笑。
霍少棠看透了她的伪装,那副自认坚强的神情透露的却是心碎……僵着身子,一股难解的酸涩感蓦地漫过全身,教他一颗心紧紧揪着,酸苦而沉痛。
他不明白在心底喧噪的情绪怎会如此无法掌控,完全弄不清那究竟是愤怒、痛苦,或是想狼狈拥她人怀的强烈。
大大的瞳眸凝睨他,终于,落下一颗晶莹的泪。
“对不起……我哭了。”她看着他笑,手指沾着自己的泪水,送至他眼前,“你认识这种咸湿的液体吗?这是我的眼泪,为你流的泪。”
她抽抽噎噎,眼泪顿时像是出闸的洪水,奔泄不绝。
“我们……是不是真的……不可能?”
她想知道他真正的心意,爱上他就像进了迷宫,怎么绕也绕不出去,她已经倦于寻找出口了,她要他帮她开一扇门,只要他的一句话,她就能从这个爱的迷宫中月兑困。
霍少棠窒闷得难受,有种快要灭顶的感觉,她的泪仿佛全流到他心里,冲激着他,拍打着他,淹没了他的喉咙,溢上他的鼻腔,他就要窒息了……
不该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他想,闭眸咬牙,承受那无可名状的心痛。碧落笑自己,她竟仍心怀期待,居然还未死心,“果然不可能……”
第十章
霍少棠瞪着干净整齐的卧房,脸色逐渐发青,她收拾得那样整洁,仿佛连空气中属于她的气味也一并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