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霍家多了声音,不是吗?
因为碧落的加入,近来的霍家有人气多了,不再死气沉沉、窒闷逼人。
“可能两者都有吧。”碧落朝她绽放一朵笑花,看似轻松,笑意的背后却深藏自怜的情绪。
她不想再争辩了,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不了解牵系她与霍少棠之间的那层难懂的关系。
霍少棠或许真的在乎她,或许她真的是很重要……这些或许,或许只因为她是他一手栽培出来的影子。
影子理所当然得要随侍在主人的身侧,就是这贴近的距离,让外人容易误解他们的关系。
再多解释也是枉然。
“所以我才想拜托你……”李妈又绕回正题,这会儿竟跪了下来,“我们的希望都在你身上了,碧落……”
碧落未料到她会如此,顿时慌了手脚,“李妈,你别这样……”使尽气力,想将富态的身躯拉起。“你快起来,这样我担待不起……”
“不——我不起来,除非你答应帮忙……”李妈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惹人心酸,“我家老头不能没有这份工作,我们的房屋贷款还要靠霍家给的薪水偿还,没有这份工作我们就没钱吃饭了……”心肠比什么都软的碧落,哪里禁得起她的苦苦哀求,眼泪落得比当事人更加凶猛。“李妈……”
自始至终,她仍是没有提起那个遗弃他们的不肖儿子,是心里还残存着一丝希望吧,希冀有天他会良心发现,回来奉养年迈的双亲。
他们憨厚朴实的个性令人动容。
“我答应你……我帮你跟霍先生说去,求他保留李伯的工作,等他出院回来……”拉不动哭得肝肠寸断的妇人,她陪着一起蹲跪。
李伯因为肾脏肿瘤开刀,请假离开工作岗位一个星期,夫妇俩担心庭院太久乏人整理,要求严格的霍少棠会炒他鱿鱼。
“李妈,你放心,我会尽全力恳求霍先生的,相信他不至于那么不近人情,毕竟李伯都为霍家效力那么多年了……”
“谢谢你……”李妈感动得想对她磕头,碧落急忙阻止她,“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女孩,第一眼就知道了……好心有好报,老天爷不会亏待你的……”
碧落露出苦笑,老天爷待她并不薄,至少完成她自小的心愿——将她带至长腿叔叔身边,然她却忘了赋予她勇气,让她勇敢一些,不畏他的强硬,主动亲近……
为赋新辞强说愁的少女怀春期,她对神秘的长腿叔叔曾经有过绮丽的幻想,有过和他一起生活的想法;而今,在人生的路上,她又一次面对重大的分歧点,只是这次的决定可能会毁了她——但,她还是决定爱他。
尚未付诸行动的想法可以变更,可一旦决定了的心意,由不得她收放自如。
飞蛾扑火又如何,倘若能够融化他的心,她便能得到渴望已久的温暖怀抱了。
他的怀抱是她自小到大唯一奢望的依靠……
第五章
天方亮,空气里清溢着晨露的气息,以及一种淡雅的白粥味道。
再闻仔细点,还有一股微妙的香甜味儿,那是蕃薯独特的气味,是蕃薯粥。
碧落忙进忙出,厨房、饭厅两头跑,这些时日的观察加上花嫂的指点,她知道霍少棠偏爱中式早点,尤以清粥小菜更投其胃口。
这可难倒她了,倒不是她不懂得煮粥烧菜的技巧,而是中式餐点往往料理起来,要比速食的吐司火腿花上较多的工夫,所以她早早就离开眷恋的床被,伴着她的是排油烟机发出的细微声响。
几乎是楼下的厨房一传出敲打的声音,霍少棠便被吵醒,再也无法入眠。
他知道那绝不是花嫂,她和厨房的锅碗瓢盆交好大半辈子了,和它们感情可好了,不可能铿铿锵锵地打起架来。
厨房的人儿,除了纪碧落,不会有别人。
扭开床头的阅读灯,他躺在床上迟迟没有起身,信手抓了本书翻看,注意力却一直无法集中,老是分心听着楼下的动静,直至诱人唾液分泌的香气飘进房间里。
她正背对着他忙着摆放碗筷,期间仍不放心地夹取每一盘碟里的菜色试咸度,喃喃自语:“不知道会不会太咸?”
“这是挑衅吗?”
霍少棠唐突的出声,果然吓了她一跳。
碧落倏地旋身,腰部贴抵桌沿,一手压在餐桌上头,一手则因惊吓,按压胸口迟迟未移开。
“霍先生……早。”
“我是很早就被吵醒了。”讽弄扯动嘴唇,意喻明显。
愣了一愣,“对不起……我突然找不到花嫂交代的面筋,不小心打翻几个铝锅。”
“你又在扮爱心大使了?”霍少棠神色霍地一敛,“我的警告全被当成了耳边风?”
“不是的,花嫂的儿子凌晨出了车祸,她想请假,可是又怕吵着习惯早睡的你,所以……”一个制止的眼神扫射过来,冰冻了她的声音,逼她噤口。
“所以你又自作主张做善事了?”没有哪个男人禁得住女人如此坐视自己的命令不理,尤其这样的情况已非第一次发生。
“我……”
他的发问尖锐难挡,碧落总觉得回答与否,他的反应只有一个,便是——生气。
阴晦的他似乎看不惯她的所有行径。
霍少棠注意到了她眼窝底下两抹暗青色的黑影,这个发现令他眉心紧蹙,表情愈显阴沉。
“几点起床?”
话锋急转直下,让人措手不及,“什……么?”
“你几点起床做早餐?”他不确定正确的时间,不过应是五点半前——他在那时被吵醒。
“五点……”
“五点起床!?”
音嗓提高几分,视线瞥过餐桌上摆放的四盘小菜与一锅正冒着袅袅热烟的蕃薯粥,霍少棠不置可否的将目光调回她身上。
碧落好难堪,他的注视令人尴尬,忙不迭的解释:“因为……因为我担心自己的手艺不好,所以预留一些时间好……那个……”
就算她的理由说得破碎零落,霍少棠仍是轻易的理解出意思。“你预留了重来一次的时间?”
她的想法教人好气又好笑,但他笑不出来,她的黑眼圈太刺眼,刺激着他的火气不断燃烧。
碧落点头,嗫嚼的发出艰涩的单音节:“是……”
“你应该记得我选定你、栽培你的主要目的吧?还是你打从一开始,就拿我当慈善家看?”
碧落一颗心霎时紧拧,扭绞变形的心房隐约有东西流了出来,苦苦的,也涩涩的。
再如何努力遗忘的事实,只要他一提起,心便要刺痛一次,“我是霍先生的影子,听从你的命令指示,是我报答的唯一方式……”
“最好你是记得。”盯着她,温徐的字里行间,感受到的是浓浓的警告。
“我没有违抗霍先生的意思,花嫂真的情非得已……”不想他因为误解而更加不满或讨厌自己,碧落觉得有必要解释清楚,何况现下的她肩负太多人的托付,她不希望看见大家的生计濒临绝望的境地。
“今天我会找个顶替的厨子,希望明天不会再有敲敲打打的人工闹钟把我叫醒。”
碧落呼吸倏地一窒,怔怔地看着他,听见脑中一片轰然,埋藏的恐慌犹如挣月兑了牢宠般,四散空气中,令她心头掠过一阵凉意。
“可是花嫂……”
顿时,她陷入了一种空前的绝境,那是种连思考都停顿,连呼吸也停滞的痴呆状态。
他要辞退花嫂吗?不可以……
“工作还是她的。”霍少棠纳人她的惶惧,淡然回道。
如此勤于为人作嫁,她获得了什么好处?那些老人能够给她什么作为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