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雪兰看在眼里,气在心头。
她万万没想到,仅仅因为一顿午膳,这偌大的王府,就搞出这么一摊子乱事出来。
时至傍晚,来王府转转、顺道替苗青羽看诊的萧祁玉,被这样的场面吓一跳,连忙询问事情经过,便立刻如入无人之境,来到白逍寒的寝房,想要劝说一番。
“我说王爷,多大点事儿,您有必要为了一顿午膳没吃好,就当着下人的面发那么大的脾气吗?”
白逍寒没搭理他。他之所以生气,倒不是因为没吃到由苗雪兰亲手煮的午膳,他气的是,王府里所有的奴才,居然敢联起手来欺骗他。
也不知道苗雪兰这丫头究竟有什么本事,平日随便炒一道菜,便可以令他胃口大开,吃得津津有味。
可是今天中午的那顿膳食,却让他吃得食不知味,本以为是她的手艺退步了,直到从李德海口中得知,今天的午膳根本就不是她亲手所做时,火气才彻底被勾了出来。
这时,苗青羽小小的身影,畏畏缩缩的从外面闪了进来。
没等萧祁玉说话,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白逍寒,砰砰砰,磕了响亮的三记响头。
不但萧祁玉被小家伙的行为给搞糊涂了,就连白逍寒也一脸迷惑。
只见小家伙苦着小脸,向前膝行了几步,女乃声女乃气道:“王爷,求您别罚我姊姊,今天晌午她之所以没给王爷做饭,都是因为我这个小拖油瓶不懂事,想吃喜来叔做的桂花糕。姊姊怕我会失望,这才为了哄我开心,惹了王爷满肚子不快。”
当苗青羽醒来,没有看到姊姊,连忙询问王府的下人,这才得知姊姊正在前厅罚跪,吓得忙不迭前去探望。
情急之下,为了帮姊姊开月兑,这才壮着胆子跑到王爷房里,跪求王爷能够法外开恩,千万别罚他姊姊。
眼看苗青羽急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坐在一边看热闹的萧祁玉故意说道:“哎哟,这可真是不得了!我费了好大一番力气,好不容易才把这小家伙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这下,他大概又要因为他姊姊的事情着急上火,大病一场了。”
说着,还似笑非笑的打开扇子摇了两下。
“王爷啊,您可要想清楚,一旦这小娃病情加重,说不定他那个能满足你胃口的姊姊一个不高兴……”
“萧祁玉,你不说话,不会有人把你当哑巴。”
他也不恼怒,笑着回道:“王爷何必发这么大的火气,我只不过是善意提个醒罢了。”
白逍寒冷哼一声,瞅着那个跪在面前的苗青羽,挥了挥手,“你起来,去告诉你姊姊,本王不罚她了。”
那张布满泪珠的小脸顿时一亮,又重重磕了一记响头,娇声娇气道:“小羽在这里,替姊姊谢过王爷了。”
这孩子懂事的模样,倒令白逍寒心里一阵发堵。
有那么一瞬间,他竟从这个孩子的身上,看到了很多年前的自己……
“虽说吐血的情况暂时得到了缓解,可若想治愈打娘胎带出来的隐疾,不花上个两、三年,根本就是痴人说梦,而且这个时间,还只是保守估算而已。”来到苗家姊弟俩的房里,萧祁玉替苗青羽把过脉之后,如此说道。
就算他专治疑难杂症,但也不是天上的神仙,能让病人说恢复就恢复。
苗青羽的病情本不算多严重,但这么多年来,始终没找到合适的大夫给他好好医治,拖得久了,情况自然加重许多。
苗雪兰顿时陷入纠结之中。
如果弟弟的病真的要花两、三年的时间才能彻底治愈,她岂不是要给喜怒无常的凤阳王,再当两、三年的煮饭婆。
只要一想到那个完全不讲理的男人,她浑身上下就不舒服到了极点。
似乎看出她眼底的抗拒,萧祁玉笑着调侃道:“王爷今儿个因为一顿午膳而大发雷霆,在你看来,是不是有些不可理喻?”
她心底不痛快,嘴上却否认,“既然王爷是王府里说一不二的主子,他的每一道命令,当奴才的都该视为圣旨乖乖听令服从,至于是否公平公正,又怎么可能轮到咱们这些当下人的去评判是非?”
“话也不能这么说,有时你所看到的,不过就是一个表面印象而已。”
苗雪兰冷笑道:“光是这样,就已经令人倍感心惊了。”
吃个苦、受个累,对她来说真的不算什么。
她只是生气,气那个不讲理的凤阳王,就因为一顿午饭没吃痛快,便大发雷霆的折腾其他人陪着他一起不痛快。
“苗姑娘有没有想过,王爷为啥对你做的饭菜情有独钟?”
苗雪兰眉头一皱,心想说,她做的饭菜,完全是出自那本食谱的提示,味道自然有那么几分与众不同,可转念又想,一旦把食谱的事情交代出来,又难免会为自己惹来不必要的是非。
这么一寻思,便止了口,装傻的摇摇头,“王爷的心思,我们这些当奴才的又怎么可能会猜得出来?”
“呵,料你也猜不到。”萧祁玉故意卖了个关子,顿了顿,随后才一本正经的透露,“有件事,说出来你恐怕不会相信,其实早在王爷八岁那年,便已经失去了味觉,再也没尝出这世间的食物究竟是什么味道了。”
“失去了味觉?”苗雪兰不可置信地惊问。
“因为知道这件事的人少之甚少,所以日子久了,在外人眼中,王爷便是一个脾气古怪,又在吃食上极为挑剔的恶主子。不瞒苗姑娘说,这十多年来,不管是怎样的珍馐美味,吃到他的口中都如同嚼蜡,毫无滋味可言。
“你可能无法理解,一个人长年吃不出味道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但有句古语说的好,民以食为天,既然对寻常人来说,吃,是人间的首要大事,那么你应该可以稍微想象一下,一个人长达十几年的食不知味,那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摧残和折磨呢?”
她惊愕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瞪大眼睛望着萧祁玉。
“你知道填鸭吗?”
她茫然的点点头,脑海中顿时出现一幅不是很美好的画面。
“当一个年仅八岁的孩子,被人用填鸭的方式强行灌下他根本接受不了的食量时,后果通常都是很可怕的。”
苗雪兰大惊失色,“你是说,王爷小时候曾被人用那种残忍方式对待过?”
萧祁玉但笑不语。
“可他是堂堂王爷千岁,又是当今皇上和已故孝月皇后的嫡亲长子,这等高贵的身分,怎么会……”
“自古以来,皇家便是是非重地,唯有看清其本质,才会发现,它到底有多么丑陋不堪。”
这席话,令苗雪兰的心头蒙上了一层焦虑。
她当然知道皇室朝廷的可怕,只是万万没想到,那个拥有光鲜外表的男人,竟也深受其中之苦。
自八岁以后便食不知味,这样的折磨与苦楚,的确不是她一个寻常女子能够体会的。
第4章(1)
事实证明,萧祁玉的那番劝慰,成功令她的心境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当她再度面对白逍寒的时候,竟少了往日的厌恶和排斥。
在王府当差多日,虽然时常听下人们私下议论王爷的坏脾气,但只要不触犯到他的底线,他也不会无缘无故找麻烦。
如此想来,昨天中午她擅作主张离开王府,的确是自己有错在先。
为了赎清心底的罪过,最近几天的膳食,她做得十分用心,几乎使尽了浑身解数,心想定要让白逍寒极为满意才行。
幸好这位凤阳王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也不知道他是故意收敛了自己的任性,还是她的饭菜做得真的令他感到满意,接下来的几天,这位难伺候的主儿,居然也会在心情好的时候,露出轻浅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