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已隔五年了,可每次回想她仍能感受到那种撕裂心肺的疼痛!
“相信我,我真的知道。”他嘶哑了嗓子。
当东方世家倾倒时,当汤若荷毫不眷顾的离开他时,当身为人子却无法好好奉养双亲时,当四处奔走却求助无门时,他确实尝到了如此的疼痛。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她却是全然无辜啊!她本不该承受如此的疼痛!
东方珏内疚不已。
“接到休书时,我甚至想到了死,可真要死时,我又犹豫了。”她自嘲,“也许是贪生怕死吧,我最终还是选择了活着。”
“让我补偿……”
“补偿?你以为我很希罕你的补偿吗?”玳青失笑,只是笑得有点苦涩而已,“或许,以前的沈玳青会很希罕你的补偿,可如今——我已不再是她了。拜你所赐,那个愚蠢的、天真的、爱作梦的沈玳青已经死了!”
“玳青……”
“不要喊我的名字。”
“你的脚……”东方珏心细的注意到,不知是站得太久还是太过于激动,她的伤腿已开始颤抖了。
“你又想提醒我,一个跛子配不上东方世家的大少爷吗?”她挖苦,“拜托,省省口舌吧,你已提醒过我太多遍了。”
“以前是我太幼稚,以至于伤了你,以后……”
“你以为我们之间还能有以后吗?”她冷笑,“或许,在大老爷审案时也是这样的,屈斩了人犯,只要轻描淡写的说声对不起,就把一切都抵过了。”
“是我不会说话,我……”东方珏低声下气的。
“你在说笑吗?东方少爷怎可能不会说话呢?”玳青大笑,“我记得你可是花月楼的姑娘最喜欢的才子。”
“你……坐下来好吗?我怕你的脚橕不住。”她的右腿颤抖得更厉害了,他心急的道。
“你以为你是谁?”理智知道她该赶紧坐下,可她就是不愿照他的话去做,当下—句话顶过去。
“我只是……”
“你的只是——很重要吗?”她再次截着他的话头。
“你……”看出她这是存心为难他,不打算与他和平共处了,东方珏索性一把抱起她。
“放开我!”玳青大怒。
挣扎中,她“啪”的一掌打在东方珏的脸上,那白净的俊脸立时浮起了五个指印。
她的手掌很痛,想必他的脸一定更痛吧!
她本不是蛮横之人,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啊?
她忍不住颤抖了。
“消气了吗?”他不曾放下她。
“呃……”她忽然发现竟不了解自己了。
难道她对他还存有幻想?
“我只想抱你回房而已,”他安抚道,“你该休息了。”
掌中的痛感忽然烧成了一片火辣,她蜷起那只打人的手,再一次不知所措了。然后,她被迫靠在他男性的胸膛上。
理智上,她不该允许这一切发生,可她没有反抗。
她不知道,五年前他那文弱书生的外表下,是否已拥有如此坚实的胸膛。因为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接近这曾是她丈夫的男人,近得像能触模到他的内心!
睡意很快席卷了她,隐约中她似乎听到了一声叹息,可她在朦胧中无法分辨这是出自于她,还是枕着的这具坚实胸膛。
第六章
锦水东北流,波荡双鸳鸯。
雄巢汉宫树,雌弄秦草芳。
——唐李白
这天他回来得远较往日更晚。
玳青告诉自己,他对她不具任何意义,她并不在意他是否晚归,可他仍一再侵入她的思维。
都亥时了,他仍不见踪影。
莫非他是受不得她的讥讽?又或者他小小的诚意根本就无法维系得太久?
如此拙劣的演技,她怎会、怎能再次动摇了决心?!
可恨痴傻的那个从来就只是她!
忠叔将这一切悄悄的看在眼里。
这些天他纔见他们之间似乎有些转机,正偷着乐呢,谁想少爷这傻小子可好,一次晚归把一切都搞砸了。
就凭此刻少夫人阴沈的脸色,即使白痴也能看出她的不快。不过,心里虽也在抱怨少爷的晚归,可忠心耿耿的他仍试图转移女主人的注意力。
“少夫人,是不是该上晚膳了?”想了半天,他总算想出了个尚算安全的话题。
“嗯。”玳青只发出一个无意义的单音,忠叔却将它自动解读为允许的意思。
于是,几声清脆的铃声之后,美味佳肴摆上了桌面。
满桌的菜肴都很精致,她却不由自主想起了那夜她仅尝过一口的野肴白粥,似乎……似乎那抹淡淡的清香仍萦绕在唇齿之间。
真是——犯贱!
她看不起这样的自己,更不想继续面对忠叔似乎洞悉一切的眼神!
玳青霍然起身,不料起得急了,脚踝竟感觉一阵钻心的痛。
见鬼,连这跛足都要乘机来欺负她吗?
她恼怒的推开挡道的花梨木椅,径自离去。
“少夫人,您还没吃晚饭呢!”忠叔看见那没扒几口饭的碗,忍不住懮虑。
“我、已、经、吃、完、了。”玳青一字一顿的。
“可是……”
“备车,我要出去。”玳青全不理会他的担懮。
“出去?可您的脚……”忠叔心怀疑虑。
谁都看出她的跛足正抖得厉害,这样的状况根本不适合出门。再说有哪个好女人天黑了还往外跑的?
忠叔满心满眼的不赞同。
“闭嘴,我受够了被当作一个跛子来看!”她的眼眸几乎要冒火了,“我爱怎样就怎样,谁也别想干涉我!”
“遵命,少夫人。”忠叔自然也不能,当下只得垂头丧气的吩咐仆役备车。
坐上马车,玳青头也不回的离开菩提精舍。
看见自己的关心被当面拋了回来,忠叔不禁有些动气。本来,他还想等少爷回来好好谈谈的,可随着更漏渐迟,该回来的仍没半点要回来的迹象,他的火气也腾腾腾往上冒。
这两个执拗的小家伙,枉费他花了这么多心思……
“总、总管,”眼见大总管的脸色越来越不善,婢女怯怯的问:“这些菜怎么办?”
“收掉收掉!”忠叔没好气。
“收掉?”婢女再确认。
“嗯,统统收掉。”既然他们不珍惜他的付出,那就随他们去折腾好了,他也管不了!
“是、是、是。”婢女眉飞色舞。
按规矩,这菜一从主人的宴席上撤下,就是他们下人的了,这些上等的佳肴都还没动过呢!
“收好后,你们也去休息吧!听到什么都不必理会。”他决心要让那两颗榆木脑袋清醒一下。
这个家没仆役不行,没他给罩着、顾着更是不成!
“这……这样不太好吧?”从没听说哪个仆役能罔顾主人召唤的,婢女犹豫着。
“好,怎会不好呢?”反正再坏都不会比现在更糟了,忠叔如是想。
“可是……”婢女开始动摇了。
“你下去告诉其他人,有什么差池都由我忠叔一个人承担了。”一不做、二不休,他索性豁出去了,“有意愿去县城歇一夜的,可以支一两银子作为费用,不必归还。”
“真的可以吗?”一两银子是笔大数目啊!婢女忍不住惊呼了。
“还不快去。”忠叔催促。
片刻之后,屋里各处都响起了欢呼声,然后忠叔的小书房前排起了长队。
等忠叔发放最后—笔银子,也上了等在外面的马车。
片刻之后,偌大的菩提精舍里再也没了仆役的身影。
***
“也许我应该嫁给你。”玳青忽然道。
“你——呃,说什么?”她说这话时,马车正好跳过了一个深坑,分了一下神的莫槐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上次你求婚时我就该答应嫁给你。”她的头好昏,似乎刚纔喝的那些酒都一下子涌进她的脑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