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出去!”玳青首先找回了理智。
“你过得好吗?”东方珏忍不住欺前一步。
五年的漫长岁月过去了,她仍像他记忆中那样年轻秀丽,老天是如同厚待她啊!而他——东方珏侧过头,不愿阳光照出他的落拓。
“我该不好吗?”玳青几乎想大笑了。
她的心伤:心痛都拜他的薄情所赐,这天下最没资格问她好不好的就是他了——
虽然她已是赫赫有名的活财神了,可她的眼睛告诉他,她过得并不快乐。如果……如果当初他不曾伤她,那她眼里的伤痛可会少一些?
“我该如何做纔能弥补你?”东方珏满心满眼都是自责。
“弥补?你拿什么来弥补我?钱?还是感情?”玳青扯起嘴角,嘲讽道:
“若我记得不错,你根本就没有感情。”
“我……”他无言以对。
“也许隔的时间久了,你忘了有钱的那人从来就是我!”她挑起眉眼,言辞犀利,“或许是东方世家再次败落了,你这东方世家的救世主迫不及待的想再次出卖自己?”
“我……”她的好口才让他只有张口结舌的份。
“东方公子,你不开口是因为我所言有误吗?”玳青故意道:“或许,真是我误解了,东方公子只是来看看故人而已。”
“我……”现在,他只想抹去她眼里的伤痛罢了,问题是他的手里仍捏着那张号码条。
这让他的初衷无所遁形。
“这次又是多少?东方公子但说无妨。不过别说得太深奥,毕竟我只是庸俗的商贾,听不懂什么之乎者也的话。”她尽情嘲讽。
“我……我不是……”他想补偿她并不是因为银子呀,东方珏想解释,可她并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
“同样的话我只说一遍,没有其他事你就出去吧。”玳青冷冷的道。
“我……我……”一瞬间败落的东方世家、哀愁的父母、以泪洗面的小妹,挨饿的阴影……一一袭上他的心头。
或许五年前那个叫东方珏的大少爷,会坚持什么虚无的气节,可现在堕入俗世的东方珏知道,人在挨饿时是没有什么气节可言的。
就让她唾弃自己吧!毕竟无法奉养父母颐养天年的他,就连自己都想唾弃了!
“一……一百两吧。”这些钱够他把乡下的债务还一还,兼奉养父母半年的生活费了。
“你的胃口倒真不大。”玳青淡笑,想当年他与那些所谓的朋友上一次酒楼就不止这个数了。
“你能借我吗?”他小心翼翼的道。
“你拿什么来还呢?”玳青不置可否。
“我……”他无法回答。
毕竟他一年的俸禄也纔区区百两银子而已,再加上其中一部分还是折合成货物。换言之,他根本就无力偿还。
“再说既是借款,你又拿什么来抵押呢?”她嘲弄道。
“我……看在我们的情份上……”若没钱送回家去,他不知两老将如何度过这场天灾。
“我们很有情分吗?”这次她简直是仰天长笑了,“你莫忘了我早已是你的下堂妻,你所谓的情分该对你的若荷说去!”
“汤若荷早已不是我的妻子了。”东方珏木然道。
“你又休妻了吗?”她不动声色的。
“不,是汤若荷离开了我。”他从未试图隐瞒她什么。
“原来、原来——如此。”他们东方世家从来只当她是个聚宝盆而已!
她想告诉自己不在意,可这一瞬,她似乎又变成那被遗弃的跛足女子,她想忘掉昔日的痛,那心痛却再次袭上心头。
“玳青,我不、我……”意识到自己又伤了她,他想挽回、想道歉,可——
“出去!”玳青扯动一条银色的细绳,清脆的铃声在财神居外的某处响起。
“少夫人,您有什么吩咐?”管家忠叔闻铃而来。
“送东方少爷出去。”她径自吩咐。
“东方……少爷?”忠叔惊讶不已。
眼前这青年男子只着一袭旧衫,睑上也有菜色,可——即使化作灰,忠叔都认得出这是他伺候长大的少爷东方珏。
“忠叔,你怎会在这里?”东方珏也认出了他。
忠叔一家几代都是东方世家的仆役,忠叔的一生更是奉献给东方世家了。三年前,东方世家败落后,再也无力养活忠叔等一干人,只得含泪将他们遣退,谁想今日竟在这里遇见他。
“是少夫人收留了我们。”忠叔告诉他。
“你们?”东方珏不解。
“是啊,花婶、小晴她们几个也都被少夫人收留了,不过他们正在另一所宅院里。”一提起少夫人的收留之恩,忠叔仍是感激涕零。
“玳青,谢……谢谢。”他一直觉得愧对这些老仆人,谁想竟是玳青收留了他们,使他们不至流离失所。
“他们都是尽职的仆人,真正受惠的其实是我。”她拒绝他的感谢。
“那我——走了。”他再没有留下的理由,她也没有任何挽留他的意思,于是他只得告辞。
“少爷,我送你出去。”忠叔仍念着旧情。
“好。”沈默着走了一段,东方珏终于忍不住问:“玳青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少夫人一向都很能干。”忠叔有所保留的。
“是啊。”
她在经商上的才能,早在七年前就展现得淋漓尽致。东方世家因她而再现鼎盛,可——她从他嘴里得到的竟只是“庸俗”二字!
是他的迂腐与狭隘,伤了这世上最爱他的女人,也将自己的生活推入痛苦的深渊……
他——悔啊!东方珏不禁怅然。
“少爷一定有难处吧!老奴能为您做些什么?”忠叔看出他眉宇间的懮愁。
“难……没……没什么。”他亏欠他们太多,哪有颜面请求他们帮助呢?“好好照顾她。”
“这是老奴的责任,”忠叔恭敬的答应,“少爷,您别生少夫人的气,其实这些年少夫人的内心也很苦。”
“都是我负了她。”东方珏怅然叹息了。
他真希望能为她做些什么,可——以她目前的地位,他又能为她做什么呢?
“少爷,这些银子您就收下吧,就当是老奴的一点心意。”忠叔自怀里模出十两银子,塞到他手里。
“这……”他的脸红到了耳根,“这是你的血汗钱,我不能收啊!”
“这是老奴对主人的一点心意,少爷一定要收下,”忠叔把银子塞到他手里。
以他对旧主人的了解,这家人都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没有任何经商本领,也没什么金钱概念。以前有能干的少夫人橕着,现在没了少夫人,日子一定不好过吧?
别的不说,单说少爷身上这袭半旧的青衫吧,他记得还是少夫人在东方世家时缝制的,虽说浆洗得干干净净,可时间、领口都有磨薄了的痕迹。
看得出,少爷目前的日子很是艰难。
“那就权当是我借……”东方珏的话戛然而止,苦笑再次袭上他的唇角。
他靠什么还呀?一年一百两左右的官俸根本养不活两个家,再加上他任期未满,又脾气臭硬,根本没什么升迁的机会。
“少爷……”忠叔不知如何纔能宽慰他,唯有叹息而已。
毕竟啊!种什么因,收什么果啊……
“这是什么?”东方珏注意到他手里正拿着—卷纸,似乎是什么告示之类。
“这……哦,这是精舍招男仆的告示。”忠叔展开手里的告示请教道:“还要请少爷帮忙看看有没有什么文句不通的地方。”
罢纔少夫人拉铃时,他正写好告示,纔想找人去张贴,听得铃声急,也就顾不了其他,卷了告示就冲过来了。
“……现诚招仆役一人,男性……月银十两……”东方珏费劲的辨认忠叔歪七扭八的字,然后,一个念头出现在他脑海里,“忠叔,这告示不必去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