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重赏之下仍有勇夫。只是截至目前为止,下水的人不少,不过,已呈减少的趋势,而且无人能潜至水底接近沉船,更别说是系上两条缆绳了。
“系上了吗?”水里的人才冒出头,柳清欢就焦急地问。
天冷水急,又长时间潜在水里,人已经筋疲力尽了,所以听到东家的问话,只能用摇头表示不成功。
这船沉得不是地方,单说水急,就不是一般人所能潜得下去的。
“把人带下去烤火,支十两银子给他。”柳清欢下令,“把赏银提高到五百两。”
岸上挤满了看热闹的人,这时有人提醒她,“没用的,别看阿根年纪大,却是方圆百里内最好的船老大了。”
言下之意,既然阿根也不成,那就没人能成了。
“还是等到开春吧!那时会容易一些。”四十多岁的阿根已经换了一身便衣回来。
太仓航道道狭水急,本来就不利于打捞作业,外加天寒水冻,使得打捞工作更是难上加难。
“不行!我不能……让清喜在下面待那幺久!”柳清欢喃喃的道。
那年,只一夜而已,大嫂的身体已经完全浮肿,她怎能想象清喜在水里待上一整个冬天呢?
“清欢……”燕南平悄悄握住她的肩,给予她支持。
她一向不是个软弱的女子,此时,他却感觉到她正在瑟瑟发抖。
“葵祥,贴出告示,就说赏银加到一千……不!两千两。”
人群再次沸腾,对于普通人家来说,一百两就是一个大数字了,何况是两千两之多。
这简直就是能让人一辈子吃穿不愁的天文数字!
版示刚贴出,岸上就跳下四、五个人,不过,柳清欢只消看他们入水的姿势一眼,就知道完全没有戏可唱。
丙然,才一刻,就有人因受不了而浮出水面,最逊的那个人甚至还要阿根跳下水去救他上岸。
眼见差点出了人命,即使再贪财的人也不敢贸然下水了。
“再包五十两银子,就当是阿根老大救人的报偿。”柳清欢嘱咐葵祥。
“是。”葵祥马上执行命令。
“把告示收了吧!”
“可……”葵祥惊讶的问:“那二小姐怎幺办?”
“我们的船已经到位了吗?”
“一早就候着了。”葵祥答应着。
属于杨柳山庄的两艘大型船只在半个时辰前就已到达预定的位置。
“欢喜号也在吗?”欢喜号是她最喜欢的一条船,也是杨柳山庄设备最先进的一艘船。
“在。”
“你先招呼燕公子随便坐一会儿,我去船上办些事。”柳清欢使了个眼色给葵祥。
“是。”葵祥深知自家小姐说一不二的脾气,虽然有些担忧,不过仍是乖乖的点头照办。
***
这太仓知县有些奇怪,毕竟,柳清欢的提议绝对有助于太仓经济的发展,而朝廷历来看中地方官的政绩,这也是朝廷升迁官员的主要依据,没道理他会把送上门来的升官机会往外推,除非……
燕南平急于想弄清楚其中的蹊跷,以致专心思索起来,让柳清欢能不受阻碍地去到欢喜号上。
不久,围观者的鼓噪声打断了燕南平的思绪,然后“扑通”一声,落水声响起。
难道又有一个要钱不要命的人出现了?
他及时抬头,正好看见一名女子的纤瘦身影消失在水中。
虽然她换上一身劲黑的水靠,可他仍认出那是柳清欢的身影。
“该死!”燕南平忍不住诅咒。
她究竟在干什幺?想淹死自己吗?
老天!这简直就是疯狂!
“别担心,小姐很会泅水。”虽然心里也是忐忑不安,可葵祥仍然试图安慰燕南平。
懊死!他不要她一个人面对一船的尸体!
在理智阻止之前,燕南平已吼出了自己的担忧。“她不能……”
“小姐很坚强的,还不会泅水的时候,她就曾跳下家里的荷花塘,独自去救大夫人。”葵祥故作轻快地说:“后来跟着三宝太监下西洋回来,已是最出色的水手了。”
“那……人救上来了没有?”对于当年的事他是好奇的,毕竟,她在属于她的噩梦里只透露过一半。
“大夫人……大夫人早在小姐跳下水之前就死了,还有……未出世的小少爷……”葵祥的心情是悲戚的。
“哦?”难怪柳清欢总是从噩梦中惊醒。
奇怪!有什幺东西像是在扯痛他的心脏似的,让他好难受?他突然好想抱她,抱得牢牢的!
可——该死的!
“怎幺还不上来?”他质问着。
但没有人能回答他的疑问。
“下面的水流很急,想要靠近船并不容易呀!”船老大阿根是在水下唯一能碰触到船体的人。
这时,人群起了一阵骚动。
“看……看那边……”
“出……出来……出来了!”
柳清欢在水里冒出头来,手里拿的那根粗大的缆绳已经不见了。
她做了一个手势,她的船上几乎在同时扔下了第二条缆绳。
“她成功了!”人群中顿时爆发出阵阵的欢呼。
只这幺一会儿,燕南平已眼尖地发现,她的发上已结了一层薄冰。
“柳清欢,你给我上来!”他忍不住怒吼。
她只给了他一个全然冻僵的微笑,抓着这第二条缆绳,再次潜入湍急冰冷的水里!
“该死!懊死!”燕南心急如焚的大声咆哮。
“我活了四十多年,还从未见过像她这样勇敢的女人!”那个叫阿根的船老大忍不住赞叹。
懊死!勇敢有什幺用?他只要她平平安安的活着啊!
燕南平差点又怒吼了,可他知道她是个拥有无比勇气的女子,而且,他一天比一天更爱她勇敢的灵魂!
这种爱意在不经意中升起,转眼就引燃成燎原的野火,热烈且不可抑制,更不愿抑制!
就让皇帝老爹和他的计画见鬼去吧!
燕南平再次诅咒,只是,这次他的话中多了几许柔情。
她已经好久不曾浮出水面了,甚至比刚才更久。
他的马上功夫一流,却不谙水性,甚至一点都不会!平常,他从不觉得这有什幺遗憾的,可这时……
他一定得做些什幺,如果她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出了什幺事,那他一定无法原谅自己。
足尖一点,只一个斜掠,他已掠上欢喜号。
“在主舱生起火!”随手抓住一个船上的小厮,他下令道。
也许是看见他与他的小姐同车前来,也许是他慑人的气息震住这个小厮,总之小厮乖乖地服从了。
然后,燕南平来到欢喜号的甲板上,密切的关注着水面。
***
似乎是等了一辈子那幺久,他才隐约看见水里出现了一抹暗黑。
那是她的发,还是她的衣……
他来不及细想,纵身就跃出船首。下坠中,他一手拉住绑在桅杆上的一条缆绳,一手则是在掠过水面的一刹那,抓起水里静止的黑影,百忙中为她渡上一口空气。
然后——两人一起落水!
幸而落水不深,手里的缆绳依然绷紧,于是在众人的惊呼中,他们藉力一起飞掠回到欢喜号。
她已然呛水,可手里仍牢牢抓住那条已系在沉船上的缆绳!
“立刻打捞!”夺下她以命守护的缆绳,燕南平悍然的替她下达命令。
也许他的气势慑服了那些水手,也许是出于对他救了柳家大小姐的崇拜之情,这些平素悍野的水手竟无人敢质疑他的命令。
一脚踹开主舱结实的大门,生了火的主舱已是暖烘烘的。
“出去!”他赶出所有人,无论是关心的还是看热闹的,他只想和她独处。
他急需说服自己,她仍活着,她仍属于他!
身为名医,燕南平熟知急救的方法。片刻后,柳清欢终于呛出水,恢复了神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