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昕臣,我好想你。”杨芷净最后对月说的这句话还在他耳中回响,久久不散。
☆
焰娘深吸一口气,吃力地站起来,脚步虚浮地向外走去。人家都说到这分上了,她怎能再留下。更何况她哪里不能容身?大不了被马为抓回去,多说几句甜言蜜语,赔上这迟早会被人占了的身子,应该还是可以留住一条命的。谁叫她招惹谁不好,偏碰上这煞星,活该倒霉。
一个垂髻小丫环手捧托盘,上置一碗,出现在路的尽头,碗中冒着热气,看见已至院中的焰娘,她明显地吃了一惊。
“姑娘身子还未大好,怎下床了?”她一边说着,步子不由加快,恨不得能赶上前将焰娘搀回屋。奈何碗中的药汁大荡,令她不得不停下来稳住,以免泼洒出来。
焰娘娇媚地一笑,柔声道:“我要走了,谢谢你。”
小丫头看到她的媚笑,小脸不由自主一红,她可从未见过这么勾人心思的笑容,让人心跳也跟着加快。但是一听到焰娘的话,她便如冷水泼头,立时清醒过来。“你病还未好,怎就要走了?二少爷可知道?”谁都知道这位姑娘是二少爷救的,她走也自需二少爷同意。
“二少爷?”焰娘微愕,脸上却笑得更加灿烂,“小妹妹,你告诉我,二少爷是谁?”她走不走与他何干?
“二少爷?”小丫环显然被问住了,良久,才讷讷地道:“二少爷就是二少爷啊,是他救你的,难道你不知道吗?”
焰娘闻言微奇,怎地又冒出这号人来,“救我的不是位姑娘么?”
“你说的是净小姐,她和二少爷一起回来的,但是拉你回来的是二少爷的车。而且那些侍卫没有二少爷同意,谁也不敢做主救人,即便是净小姐发话也不行。”小丫头不过十二三岁,说起话来却条理分明,想必这事已在下面传开了。
焰娘脑海中蓦然浮起今晨自己闯进马车的那一幕,当时情急之下,她什么也顾不得,只望能抓住马车中的人当人质,好命那些侍卫带自己走。却不想其中所坐之人武功奇高,她又身受重伤,在跃上马车之时已感不支,不要说与之较量,就是对方样貌她也没看清,便昏了过去。
现在想来,那位必定是小丫头口中的二少爷了,看来她又多欠了一人。不过她根本不在乎,报得了恩就报,报不了就算,反正她过的是朝不保夕的日子,今天过了还不知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呢。不过那二少爷必是个男人,男人的恩就要好报得多了。
“我要走了。”一股寒意自底涌上,焰娘再次道,还不走的话她怕自己真走不了。这身子一向不娇弱,但受伤后又是另一回事。“等我好了,再来向你们二少爷道谢。”
“别!”小丫环吓得赶紧将托盘放在地上,冲上前张开双手拦住焰娘,“没有二少爷同意,你走了,我们可活不成了。”
看到那惶急的小脸以及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的小手,焰娘只觉好笑,但一阵虚乏令她不由蹙起了秀眉,看来走是走不成了。她恶作剧地眨了眨眼,纤手抚额,申吟一声,娇软地倒向小丫头,小丫头赶紧伸手抱住她。焰娘身子虽纤秾合度,重量却不容小觑,对于一个小孩来说,撑住她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只见小丫头一边吃力地撑住她,小嘴还一边叨念,“看你,这个样子还想走,怕尚未出府已倒下了。”
“嗯。”焰娘唇角微翘,轻轻哼了一声,“好冷,你扶我进去吧。”既然她不让走,自得由她承受让自己留下的代价。
小丫头倒是没有怨言,深吸一口气,扶住焰娘,吃力地迈动起脚步。
靶受到她纤细柔弱的肩膀,焰娘目中闪过一丝茫然,回想起自己像她这么大的时候生活的艰难。偷蒙拐骗,什么不做?有几次还差点落入妓院和那些专门玩弄小孩的人手中,如不是凭着过人的机灵以及那自族中带出来的功夫逃月兑,今日的她早不知被糟蹋成什么样子了。
思及此,她不由慢慢收回压在丫头身上的重量。
喝下丫头端来的药,焰娘从怀中掏出红色丝巾,将长发拢在一侧胸前。一挑眼,看见小丫环正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不由失笑,故意抛了个媚眼给她,腻声道:“奴家好看吗?”
小丫环脸一红,却并没移开目光,真诚地点头道:“好看。”顿了顿又道:“净小姐也很好看。可是我总觉姑娘和净小姐不大一样。”至于哪里不一样,她却说不出来。
“当然不一样,我和净小姐本来就是两个人,不一样才正常嘛。”焰娘有意曲解她的话意,眼波流转中,媚态横生。
“不,不是这个意思。”小丫头急道,然后闭眼想了一想方道:“看着你我会觉得心跳,觉得不好意思,对着净小姐却没有这种感觉。这、这总是不大妥当吧。”她觉得女孩子应该像净小姐一样,而不是像这红衣姑娘。她从小就呆在卿府,并不知道有专门靠勾引男人来维持生存的女人,故有此说。
焰娘淡淡笑了一笑,其中有着小丫头无法察觉的苦涩,“是不大妥当,小妹妹你长大了可别学我。”学她,不会有快乐,生命中充满的只是鄙夷、唾弃以及糟蹋。眼前的小女娃还不懂,等懂了就不会再和自己说这么多话了。
不想再说下去,焰娘面向墙躺下,闭目假寐。
小丫头只道她累了,也不敢再打扰她,端起空碗,脚步放轻走出房间,并悄悄将门拉上。
第二章
这里很舒服,她再一次对自己说,有吃有住,还有人伺候,比她以前过的日子不知好上几千倍、几万倍。可是——那个二少爷什么时候才召见她啊?
焰娘不耐地迈步走下石阶,园中各色菊花已开了大半。数数日子,她来到这里已有月多,身子早好得差不多了。可是除了丫环玉儿和那个想看又不敢看的没胆色鬼大夫外,她再没见过其他人。
通过与玉儿闲聊,她了解到主人是当朝权势如日中天的卿家,难怪敢从一向横行霸道的“快刀”马为手中夺人。由此她知道那二少爷便是江湖中有数的几位高手中的孤煞卿洵,那少女自然就是他的师妹杨芷净了。江湖中盛传只要擒住杨芷净,不怕孤煞不低头,可见杨芷净对他的重要性。这样的人,这样的身份,这恩怕是不太好报啊。
她停下脚步,目光落在一朵刚刚绽放的白菊上,一只浅黄色的蝴蝶立在上面,纤柔的翅膀在秋风中轻轻地颤动着。
她习惯了流浪,无法再过温室中小花的日子。没有风吹雨打,没有死亡的威胁,又怎能显出生命的珍贵?只有在一种情况下,她,或者是所有的焰娘才会心甘情愿地被囚禁,但这种情况却又都是她们极力避免的。因为那代表着她们的生命将不再掌控在自己手中。
她蓦然倾身,吓得蝴蝶展翅而去,飞往花丛深处。
焰族女儿一向主动,何时见有人像她这般呆等?去见了那卿洵,他要她报恩,她就报;他不要,她就走,胜过在这里干等。
摘下一朵盛开的黄菊插在耳畔,人花相映,更增娇艳。收拾好心情,她袅袅娜娜地顺着小径向院外行去。
☆
卿府很大,一路走来,房舍连绵,道路交错。如非有人指引,焰娘早迷了路,不过她记性极好,走过后便不会再忘。
顺着长廊再走半炷香功夫,出现一片竹林,卿洵的住所便在林中至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