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依言而做。
花橙操控方向盘,车子很快地没入车阵里。
倘若没有子霏要约她见面一事,他是不是就不会来见她了?虽然她早就知道子霏在花橙的心中占着一个很重要的位置、虽然她早就决定要偷偷地喜欢他不求回报,然而她的心仍像有千百万只蚂蚁在啃噬般抽痛着。
“子霏她……病了,样子憔悴了很多,等一下见面的时候不要大惊小敝。”他事先叮嘱她,避免刺伤季子霏。
就连这么细微的地方他都为她设想周到,不忍她受到一丁点伤害,花橙他……很爱子霏。
“好。”她也替子霏感到高兴,只是心微微一拧,有一丝苦涩悄悄地侵蚀了她。
“她的身体很虚弱,不要让她说太多的话。”
“嗯。”她点点头,“子霏的病……要不要紧?”
他的眼神陡地一黯,紧抿着唇不语。
她柔声安慰他,“你……不要担心,子霏很快就会痊愈了。”
痊愈吗?花橙衷心地期盼这个愿望可以上达天听。
第七章
躺在病床上的季子霏听见开门声音,张开眼,“小雪,你来啦!”
她几乎不敢相信眼前面色蜡黄、形容枯槁的女孩会是季子霏。“你……你还好吗?”颜冬雪的手在背后紧握成拳,用上了全身的力气才能力持语调平稳。
“老毛病了。”她想起身,却被花橙阻止——
“别乱动,躺着就好。”他几个大步向前,把枕头竖起来放在她的背后,体贴的举止胜过千言万语。
“谢谢。”几个简单的动作就让季子霏气喘连连,“橙,我有些悄悄话要跟小雪说……”
花橙扬起温柔的微笑,“好,我到外面抽根烟,你们慢慢聊。”语毕,转身离开病房。
“坐。”季子霏微笑示意。
“对、对不起,现在才来看你,我不知道你生病了。”颜冬雪有些歉疚。
“干么道歉?我生病又不是你的错。”她轻笑地拢拢头发,“我的样子看起来很槽,对不对?”
没有料到她会这么问,颜冬雪措手不及,呐呐地道:“怎、怎么会!你、你看……看起来还是一、一样漂亮。”
季子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小雪,你结巴了。”
她紧张得手心冒汗,“那……那是……”
季子霏喘息着,一会儿才道:“就算橙把厕所里的镜子拆了,我还是有办法照到镜子。”她知道他是怕她看了之后难过,不过鸵鸟似的把头埋进土里不看不听就会比较快乐吗?她不认为。
“那、那是因为生病,等病好了,你很快就可以恢复原来漂亮的样子。”
“我的时间不多了……”
颜冬雪惊恐地倒抽了一口气,“子霏,你别——”
季子霏看着窗外西下的夕阳,觉得那就象征着她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我问过医生了,以我的身体状况顶多只能再撑一个多月。”她的语气淡然,仿佛此刻谈论的是别人的事,与她无关。
生命的脆弱、人生的无常在季子霏身上有最残酷的表述。
“子霏……”颜冬雪未语泪先流。
她的笑容里有超龄的豁达,“小雪,别哭了,人生不就是这样。”只不过她的人生较为短暂罢了。
颜冬雪的眼泪掉得更凶,“子……”她怎么能如此无畏无惧地面对死亡?
“你再哭下去连我也想哭了。”季子霏皱皱鼻子。
“对……不起……”她仍抽抽噎噎地语不成句。
季子霏只好下猛药,“你也喜欢橙,对吧?”
颜冬雪仿佛被雷劈中,“什、什么?”因为太过震惊,眼泪凝结在眼眶边缘。
“你喜欢橙。”她用的是肯定句。
颜冬雪的脸上有一丝措手不及的狼狈,“我、我……对他……”
她温和地笑,“其实——橙只把我当妹妹。”
颜冬雪无法置信地瞠大眼。怎么可能?
“你一直以为我和橙是男女朋友,对吧?”
她怔怔地点头。
“橙是个好男人。”
“他只对你一个人好。”她没有察觉自己的口吻里有一丝淡淡的失落。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因为我的身体不好,身边又只有王妈一个人,所以他一直陪着我、宠我、疼我,比真正的亲人还要好,我却利用他的好、他的温柔,独占他好多年。”季子霏的声音飘匆,仿佛随时都可能会消失。
有种莫名的恐慌在她的心问蔓延开来,“子霏。”好像不叫住她,她就要乘风而去了。
季子霏回过神来,唇际的笑很轻很轻,“我很卑鄙,对不对?”
颜冬雪摇头。她只是太爱花橙了。
“我……希望……橙可以……幸福……”她气喘吁吁地说出此生唯一也是最后的祈望。
“他会幸福的。”颜冬雪用力地点头。
她的呼吸有些浊重吃力,“我……累了……”
“那你好好休息。”颜冬雪起身趋前帮她把枕头放平。
“帮我叫橙……”季子霏虚弱地躺回床上。
“好。”她转身到病房外把花橙叫进来。
花橙急切地上前查看,“怎么了?不舒服吗?要不要叫医生?”
季子霏有气无力地笑笑,“没……事,只是……累了。”
“先休息,有什么话改天再说。”他果决地道。
“嗯。”她乖乖地点头,“那你……送小雪回去……”
颜冬雪忙不迭地婉拒,“不、不用了,我自己坐车回去就行了。”她看向花澄,“你留下来照顾子霏。”
“我送你回去。”花橙的语气不容拒绝。“子霏,你先休息一下,我等会儿再过来。”
颜冬雪噤声,没再有异议。
“王妈……等一下就会……来陪我,你不用急着……赶回来……”季子霏闭上眼。
“子霏,我有空再来看你。”
“好。”听着门开了又关的声音,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终于自季子霏的眼角滑落,一颗接着一颗,枕头上很快地湿了一片。
原来,亲手把喜欢的人推离身边是这么难受的一件事。
但是只要他能幸福就好……
一路上,谁也没有开口说话,气氛沉闷。
“对……对不起。”她欠他一个道歉。
“为什么要道歉?”
“那、那天我不该……说那种话。”
花橙扬起眉梢,斜瞟了她一眼,“我的确只是一个保镳,你没有必要跟我道歉。”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只是……”她越是急着解释越是说不清楚。
“知道错了?”他平板的语调终于有了些微起伏。
颜冬雪拧着手,“不然、不然干么跟你说对不起?”
“我接受你的道歉,不过有条件——”他拽长尾音。
“什、什么条件?”她屏息。
“这个月你再替我对一次帐。”他得照顾病情疾速恶化中的子霏,实在没有多余的心思和时间再去查帐。
她毫不迟疑地一口应允,“没问题。”她很高兴能够帮得上他的忙。
了解他对待子霏不求回报的好、知道他为子霏做的事,她喜欢他的心益发地柔软……
颜冬雪只要没课就会往医院里跑,陪季子霏聊天,而话题经常绕着花橙打转。
最初是子霏说,她聆听,渐渐地,子霏没有力气说太多的话,只好换她说给她听。
最后,季子霏还是由一般病房转进加护病房,清醒的时刻越来越少,多半是陷入昏迷的状态中。
“那是什么?”花橙在颜冬雪身边坐下,视线停在她一直提在手上的纸袋子。
“子霏……托我帮她买的蛋糕。”
“她想吃吗?”这阵子她根本无法进食,买蛋糕做什么?
颜冬雪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王妈提着熬煮好的粥朝他们走来,“我帮小姐熬了粥,营养又好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