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晏飒背脊一僵,将推床转个方向,面对站在不远处的兰皓成。即使知道他己被自己触怒,也没有因此软化态度。
“知道就快回去。”说这话时,她低垂著头,因此没有发现他那张帅脸浮现火气,直到久久等不到他的回应而抬头,这才发现他让她独自留在保管室。
张晏飒推了推滑下鼻梁的镜框,指尖留恋不己的抚著他亲吻过的耳后,忍不住轻叹口气。
“张小姐,我刚才看见兰先生走出去。”保管室的看守人在她签下名字时笑道,“来,我帮你推。”
“是啊!谢谢。”
兰皓成是这儿的熟面孔,他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说服大老板点头让他以观察员的身分自由出入,人家观察员都是短期的,只有他一当就两年,爱来便来,想走就走,完全把这儿当成自家厨房。
看守人接手,帮她将遗体推进解剖室。
“这么晚了,兰先生还有空来?”
“他只是忘了资料,回来拿。”面对看守人寻常的问话,张晏飒的脑袋当机两秒钟,随口编了个理由,希望他别再问下去。
“真是有心。我看他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看守人欲言又止。
她心知肚明,他想问兰皓成是不是被遗体吓到之类的。
“是吗?我没注意。这里就行了,谢谢。”她有礼的说。
他挥挥手,示意这不过是举手之劳,大步离开。
张晏飒全身无力,坐在离解剖床不远的椅子上。
“唉。”果然还是把兰皓成惹怒了。
不一会儿,她站起身,将解剖用具一一排好,开始清理遗体,采集遗体上的一些微物证据,将之放进袋子里,一一标明,然后为遗体拍照。
执行解剖工作前,她双手合十,将兰皓成的身影自脑海里摒除,但他那愤怒的声音还是不时的在她工作的间隙溜进思绪。
我去夜店了。
“夜店……”张晏飒因为惹怒兰皓成而怀抱的一丝歉疚就这么消去无踪。
她忙了两晚,值大夜班的第一天睡在研究所里,第二天早上才交班回到住处,累到连澡都没洗就倒在床上睡著,直到临上班时才清醒。
她盥冼完,简单吃了晚餐,驱车前往研究所的路上,本来想传简讯跟兰皓成道歉,拿出手机一看,才发现他传了这封简讯给她,与简讯同时收到的还有表姊的语音留言。
张晏飒深吸一口气,放松不自觉紧捏手机的力道。之前有一次她和他吵架,也是因为他传了类似的简讯,害她把手机摔坏。
再深吸一口气,她强迫自己冷静,不要随著他起舞,跟他认真就输了,可是她还是压抑不了因简讯而起伏的心绪,为了转移注意力,她聆听表姊的留言。
“晏飒,我已经帮你留了车展的票,当天记得穿正式一点,如果不会化妆跟弄发型,你到展场之后,我再找人帮你,早点到喔!对了,你家那口子今天晚上要去夜店……”
表姊故作神秘和那强迫式的邀请,让张晏飒的胃纠结在一起,尤其听到她特别强调兰皓成要去夜店的消息,更是让她不自觉的咬紧牙根,再也压抑不住焦躁的情绪,理智消失殆尽,拨了电话给兰皓成。
他很快的接通电话,“喂。”
为什么你跑去夜店玩?
她满腔的怒火在听到他如常的声音时被浇熄了,质问的话语梗在喉咙,沉默两秒才开口,“是我。”
“嗯。”兰皓成应了声,表示知道她是谁。
他那头很吵,有人家用电钻的声音、有人来人往交谈的声音,还有指挥物品搬动的声音。
你为什么要去夜店?你明知道我讨厌你去夜店。张晏飒抖著唇,无法将想说的话说出口。
“送错了,我要的不是这个。”兰皓成跟旁边的人说话,口气明显不佳。
“你在忙吗?”她的气势屈居于下,与附近学校正在放学的学生们擦肩而过,拐向位在另一条街上的收发室。
收发室的阿伯看见她,朝她招招手,表示有她的信件。
“嗯。”肯定的答案却是显而易见的谎言。兰皓成若是真的在忙,连饭都会忘了吃,遑论他平常即便闲暇都会置之不理的手机铃声。
这么忙,还有空去夜店!张晏飒气到捏紧手机。
“那你忙吧!最好你忙到还有时间去夜店!”她气呼呼的挂断电话,为自己一句质问的话也说不完全而气恼,更气自己只要他动动小指就动摇。
“张小姐?”阿伯将她的信件递给她。
“谢谢。”张晏飒抿著发抖的唇瓣,收下信件,在签收单上签名。
“你的脸色不太好,别忘了吃东西。”阿伯叮咛。
她牵动嘴角,挤出僵硬的笑容,点点头,绕过收发室,从后门转进研究所,走进办公室,办公室里空无一人。
张晏飒将信件放在自己的桌上,走进更衣室,换上白袍。
离交班还有一段时间,于是她打开电脑,重新检视解剖报告。
漫不经心的她表面上没有什么变化,却还挂念著兰皓成要去夜店的这件事情上,一边拆信件,一边盘算著要跟他好好的谈一谈。
MSN上传来讯息的音效,张晏飒放下信件,移动滑鼠,将跳到萤幕保护程式的萤幕恢复,只见匿称写著“忙到快疯掉的幼稚园园长”的水映瑶传送讯息给她。
忙到快疯掉的幼稚园园长:晏飒,你怎么这么早就上班啊?
一周都是大夜班:嗯,没什么事,就先来做准备。表姊,你怎么有空玩MSN?
忙到快疯掉的幼稚园园长:我正在跟外烩公司做最后的确认工作,就看到你上线了。有听到我的留言吗?
水映瑶手上总是有最新的科技产品,她的手机已经进化到可以MSN了。
张晏飒指尖一顿,停了两秒才敲打键盘。
一周都是大夜班:有。我可以不要去吗?
忙到快疯掉的幼稚园园长:咦?为什么不来?难得兰先生有花艺展览呢!你不是很喜欢他的作品吗?还是天天都在看,看腻了?
一周都是大夜班:没,我对车子又没兴趣,而且去那里,一个人也不认识,我也没有天天看兰的作品。
忙到快疯掉的幼稚园园长:来嘛!你来,那家伙才会认真做事。
一周都是大夜班:谁?
忙到快疯掉的幼稚园园长:还有谁?兰皓成啊!我今天一跟他说你也要来,他的进度可快的咧!
张晏飒苦笑。她的名字要是真的这么好用,兰皓成就不会明知道她讨厌他去夜店玩,还故意去夜店了。
忙到快疯掉的幼稚园园长:对了,我电话里不是说他去夜店了吗?
一周都是大夜班:嗯。
忙到快疯掉的幼稚园园长:结果他没去啦!他一整晚都在展场跋工,是我的情报错误。你生气啦?
张晏飒愣住,沮丧得眼眸发热,心里不无埋怨自己的无能。为什么她连这种事情都要表姊操心呢?又为什么兰皓成刚才在电话里不跟她说他没去夜店呢?
一周都是大夜班:没有,我们没事,让你操心了。
忙到快疯掉的幼稚园园长:唉,我也有错,不该每次跟兰皓成在公事上面有问题就找捷径,害你跟他吵架。
张晏飒轻叹口气,眼角余光喵到一封国外的快捷邮件,她将它抽出来。
一周都是大夜班:我们没吵架,而且我也没有说什么。
忙到快疯掉的幼稚园园长:你就是这样,什么都不说,难怪兰皓成每次都被你气到抓狂。
张晏飒紧抿唇瓣。不会说话是她的致命伤,她最会说的话是“请、谢谢、对不起、你好、再见”,然而面对兰皓成,她连这几句最基本的话也说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