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的办公室位於十楼的业务部。她刚进公司时是特约助理,但现在她已经升为正式职员了。
反观他,依旧是执行长特助。
在事业上,即使他的成就看起来比苏高,但他内心真正渴望的是能与苏一道成长,他不愿被苏抛在原地--如果他不追上,苏会头也不回的离去。
订婚四年,他一直活在苏可能会解除婚约的恐惧中,所以即使他人在台湾,也会想尽办法拉拢苏身边的亲人,想尽办法让苏习惯他的存在。
他是懦夫……亚瑟沮丧的叹气。即使现在他都站在业务部的门口了,还是不敢去问柜台小姐。
“先生?”反倒是柜台小姐看他呆站在原地很久,又一身轻便,於是上前询问。
“啊?”亚瑟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摘下墨镜,露出深蓝色的眼眸,朝她微微一笑,“你好。请问苏·沃克在吗?”
没有人发现他声音中夹带著深切的颤抖,只有他自己察觉到身体做出的自然反应。
他就要见到苏了……
亚瑟兴奋到发抖。
“苏·沃克?”柜台小姐疑惑的偏头思索,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她现在已经不在业务部,她调到十二楼的收购部去了。”
“收购部?”他怎么不知道?
他随即一想,他不知道也是正常,苏根本不会跟他分享工作上的升贬。
一抹苦涩缓缓自心底冒出……他不得不感谢两位好友放他假,虽然这个假要用收购路克?威尔的租赁公司来抵,但终究让他有机会与苏相处。
只是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不确定,他心中不免惶然不安……
“是的,前两周才调过去的。我替您按电梯。”柜台小姐亲切地领亚瑟回到电梯前,为他按上楼键,待电梯门打开,又替他按了十二楼的键。
亚瑟还是头一回见到美国的柜台小姐有这么日式的作风,一时间有点不习惯。同电梯的男人见他一脸疑惑,不禁笑著说:“我没习惯过这么有礼的柜台小姐。”
亚瑟闻言不禁笑了。
“叮”的一声,十二楼到了,亚瑟颔首微笑示意,踏出电梯。
第二章
“苏,这份文件你看一下。”同事理查把一份土黄色的卷宗塞到她摆满文件的怀里,笑望抱著许多份参考文件的她。
苏脚步停顿了下,没有看理查,状似思考后开口,“谢谢。”她盯著那份理查拿来的文件良久,看似很想丢掉,但最后仍忍住地抱著文件回到座位。
理查跟了过去,斜靠著办公桌的隔板,“一切都还习惯吗?”
这个冷淡高傲的女人是两周前自业务部调来的,虽然不知道上头为什么这样决定,但她这个位置是收购部里很多人都想要的,因此很多人都在期待她会有什么表现。只是转调到此两个星期了,也不见她笑一下,总板著张脸,像全世界的人都欠她钱一样。
不好亲近。这是办公室所有同仁都碰过一鼻子灰后对她下的评语。
“习惯,谢谢。”苏抱著文件,依旧停顿了下才回答,之后她将文件放在桌上,开始分类。
“你要这些资料做什么?”理查不放弃的继续问。
苏没有回答,移动滑鼠,萤幕闪了下,即恢复原来正在作业的视窗。她打开软体收E-mail,便自顾自的做起事情来。
理查嘴角抽搐了下,等了一会儿,发现苏无视他的存在,於是叫道:“苏?”
苏执滑鼠的手顿止,抬头看理查一眼,理查就劈哩啪啦的讲了一堆。苏没有回应,再低下头,双肩微耸,觉得理查的声音很是刺耳,但她没有向理查反应,不一会儿即又集中心神继续做事。
见苏不理他,理查有些气恼的说了句问候人家母亲的脏话后便吐出一串话语,“苏,你不能这样不理人。我们收购部跟业务部不一样,是一个大团队,不管你在业务部创了多少佳绩,但在收购部你就是一个新人……”
苏完全不受影响的阅读著邮件。
她对使用电脑仍有些迟钝,但是因为远在台湾的未婚夫亚瑟会用电子邮件诉说近况,因此她学会使用电脑。
她的私人信箱只有亚瑟会寄信过来,她於每日晚上十点会在家中上网收信。但她已经连续三天没有收到亚瑟的信,这让她的心情很浮动--她习惯在十点时收到亚瑟的信,习惯在看完信的十点半回信给他,习惯回:一切如常。
这些习惯对她而言是不可更动的,一旦更动,她就会全盘皆乱。
她还记得第一次没接到亚瑟那风雨无阻、连停电也阻止不了他寄的E-mail时,还以为是网路出了问题,於是她重新连线,但还是没收到。在重新连线二十五次还是没收到信后,她咬了手指,而且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她看不到、也听不到,直到父亲的脸浮现在眼前。
面对父亲的关心,她不知如何回答。她不知道这种情绪叫什么,但她很肯定她“不喜欢”这种只针对亚瑟而发的各种情绪。她在很少离身的卡片上写著日期与亚瑟的名字,填上“好”与“坏”,只要某一天她因为亚瑟而有无法归类的情绪,就在卡片上画记号。
苏的目光不经意瞥到戴在右手无名指的戒指,心头浮现亚瑟的面容,不由得心起疑惑。
这个时候是工作时间,为什么她会在工作时间想起亚瑟呢?
她不明白,却又不知如何开口询问,因为她不知道怎么形容。
“苏!”理查一声大吼,不但吼得她注意他,整个办公室也因为他一吼而安静下来。
苏缓缓抬头看他,很是疑惑的问:“有什么事?”
理查拍拍额头,一副受不了的样子。他大张手臂,自讨没趣的转身离开。
苏没有注意到其他人投注在她身上的奇异目光,一迳继续低头做她的事。
她的生活一向平顺固定--是的,固定。她明白自己跟乎常人“不一样”,所以她要付出更多心力来跟平常人“一样”。
小时候她不明白为何父亲总在她被人家欺负后抱著她哭泣--那时她并不知道那就是欺负,反正那些人不要碍到她做事就好了,但父亲的眼泪总教她疑惑,后来是父亲称之为医生的叔叔告诉她,那就是“欺负”。
案亲会哭是因为她被“欺负”了。
“为什么『你』会被『欺负』?”她还记得自己这样问医生叔叔。
“是『我』”。
“我……为什么我会被『欺负』?”
“因为他们以为你跟他们不一样。”
“不一样……为什么不一样?”
“因为你的『这边』受伤了。”医生叔叔指指脑袋,这样跟她说。
她直到上大学才知道为什么医生叔叔会说她的脑袋受伤了。父亲眼她说过是上帝把她变成他的宝贝时,忘了给她“情绪”,所以她才不知道什么叫做“情绪”。
现在她二十六岁了,对“情绪”这种东西仍然模不著头脑,别人能轻易掌控理解的东西,她却必须用一张又一张的卡片来记忆;相反地,别人要费尽心思才能成功的事,她却能轻易达成。
案亲说这是上帝给她的“补偿”--她宁愿不要这种“补偿”,她只想当一个平凡人。
她的目光自右手的戒指移开,翻开写得密密麻麻的行事历,上头写著:下午三点,整理文件。
“整理文件。”苏轻喃著,注意力由电脑回到办公桌上的文件,著手整理。“整理文件,整理文件,整理文件……”
她一边念,一边以快速的动作将一份份文件摊开,阅览内容,然后将文件分成“已读重要”与“已读不重要”两叠,整整齐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