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店员的声音穿透他发楞的心神。
“嗯?”水泱奇原本只有冰冷女子的视界里纳入了店员以及其它物品。
“您快将自己擦干吧,空调冷,您又淋湿了,怕会感冒。”
“哦,好,谢谢妳。”水泱奇拿着那条仍有余温的大毛巾擦着湿发,冷不防打了个喷嚏,一股蜂蜜柠檬的香味窜入鼻间,低垂的视线染上一角澄透,他扬睫,瞧见店员笑容可掬地端了冒着热气的杯子凑近他跟前。
“这是莫克小姐刚刚泡的蜂蜜柠檬,请笑纳。”
“谢谢。”水泱奇接过杯子,手心被杯子的热度给熨热,一股暖流藉由掌心穿透入心,轻啜一口热烫酸甜的液体,感觉自己冰冷的身体由内而外温暖了起来。
边喝,水泱奇心起疑惑,抬头想问问题,却见店员朝他招手,“怎么了?”
“来,请坐。”店员拍拍一个摆放在橱窗附近的古董椅,请水泱奇坐下。
“这样好吗?这不是商品吗?”水泱奇看着那维多利亚时期的椅子,上头铺着绣着中国花鸟图案的缎布,木头是上好的红木,可店员小姐竟然要全身湿淋淋的他坐在上头。
“莫克小姐总说骨董也曾是实用的物品,别让它失去原有的功能,所以我们店里的骨董不管卖不卖得出去,都会希望它真的被使用。”
“莫克小姐……是方才那位小姐?”那位全身上下冷的像冰的小姐?水泱奇可不敢在人家的地盘上托出心底的补充,只敢在心中默默续问。
“是啊,她是我们老板,只不过……”店员小姐笑容微僵,逸去话尾。
水泱奇见状,很是明白的拍拍她的肩,“我明白,我明白。谢谢你,我很高兴能坐在骨董椅上。”
“慢坐,我先去忙。”店员小姐朝他颔首后,便去做自己的事。
水泱奇坐上这维多利亚时代的椅子,手捧着暖热的杯子,听着轻和柔软的乐曲,看着橱窗外的雨幕。
一抹香气自肩上的大毛巾溜进鼻间,水泱奇想起莫克小姐的身影,心头不知怎么的,有些紧缩,而莫克小姐的容?与举止,在不知不觉间深印脑海。
雨,停了。
朵娃?莫克一闪进休息室,整个人即瘫坐于沙发中,冰冷的手抬起,拭着雨珠与冷汗交错的额。
“太……太可怕了……我刚刚还好吧?没有太冷漠吧?”朵娃一脸冷然的自言自语,起身走向梳妆台,看着镜中那冷艳的容颜。
镜中反映的是一名有着茶色及胸鬈发、女敕绿瞳眸、晰白肌肤、姣好五官以及一百七十五公分高的女子。
这般模样,即使在外国人中也属耀眼,但她并不是什么明星,而是一名模特儿,今年二十五岁的她,入行已七年。
从小小的平面模特儿开始,到现在走一场秀价值高文件的模特儿,她为自己挣得了一个“icegirl”的外号,纯粹因为她的形象冷艳,鲜少有笑容。
朵娃不喜欢这个外号,表情少又不是她自愿的,她也想要随时随地笑口常开啊!可无奈的是--她的笑容很丑。
“真糟,我的眼神一定吓到莎莉了,我会不会又得另找店员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呀,只是外面下雨,门又卡住才让我有一点心烦而已,可是我一心烦,表情和眼神就更冷,怎么办?”朵娃叹口气,伸手碰触镜中的唇角,另一只手扯着自己的唇角上扬,弄出一个僵硬无比的笑弧。
绿眸里的冰冷褪去,只余深深的无力。
朵娃一笑,只要看过的人都会立刻瞠目结舌,严重者口吐白沫甚至昏倒,小孩还会吓哭,从她三年前开始登上各大名设计师的舞台走秀开始,每年都被杂志评比为最不适合笑的模特儿。
也因她笑起来不好看,甚或会吓着人,因此她除了走秀外,其它代言机会并不多,有时谈好的案子更会因为形象问题被阵前易换。她的经纪人罗根为此十分恼火,但朵娃天生如此,后天再补救也只能做到冷笑。
她也希望能多赚一些钱,多一点曝光的机会,然而天不从人愿,即使朵娃努力,笑起来仍是挺吓人的。
罗根曾劝她动整形手术,希望藉由人工的方式让她笑起来甜美大方又讨人喜爱,但朵娃不希望这由父母身上唯一得到的皮相受到任何伤害。
所幸,模特儿走秀不太需要笑,否则她就只能退下舞台,守着这家死挣活挣才于去年九一一事件后顶下来的骨董店。
这间骨董店的主人在九一一事件发生后举家迁往西岸,急需要钱,所以很便宜的让给了她,她顶下店面时,亦顶下了前任主人的货源通路。
她没有多做改变,不过加了几盏灯,让它不再那么阴暗、神秘以及冷酷,她想要给人温暖、亲和的感觉--那是她极度缺乏的东西。
“唉。”朵娃轻叹口气,冷不防的打了个寒颤,意识到自己适才淋雨进来后还没换下湿衣服,加上有空调,再下换过,不感冒才怪。
想起刚才自己到小厨房里煮了蜂蜜柠檬,也为那位先生留了一杯,唤了店员莎莉进来,给了她两杯蜂蜜柠檬,交代其中一杯要给那位她连脸都没看见的先生。
本想跟莎莉道歉,说明自己方才不是有意瞪她,可话一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好眼巴巴的看着莎莉火烧似的离开。
“唉。”朵娃自厌地叹息,坐上梳妆台前的椅子,拿起梳子梳着过于柔软而纠结的茶色头发。
事实上,今天她才失去一个代言的机会,主因便是她的脸配上设计师的造形简直可笑的过火。
她知道自己头上不适合戴大朵花,偏偏今天试镜的造形是戴一朵花形的帽子,她的脸形同花蕊,结果让全部的工作人员笑场。
看着狂笑不已的工作人员们,她只想哭。
形象不合,她有何方子?再者,她天生笑起来就下好看、会吓人,她又能如何?因此局限了前途,她也只能再三叹息。
但一再地验证众人对她笑脸的反应,她心脏再强也禁不起接二连三的打击。
“好想哭。”朵娃轻喃,可镜中的自己仍是一张扑克脸,眨掉眼前的薄翳,她梳好发,将之盘起,拍拍脸颊,“不能哭,这不算什么,天生扑克脸是你的特色,加油。”
说着说着,她垂头丧气地执着盛有蜂蜜柠檬的杯子于手心,那温热的感觉入她的掌心,也温暖了她的心。
仰首望着休息室的采光窗,雨,停了。
湛蓝的天,软白的云以及耀眼的阳光,方才下的大雨似乎只是一场梦。
朵娃深吸口气,嘴角微松,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那笑痕,将她脸上的线条狰狞化,原本只是一个放松的笑,却成了恐怖又诡谲的笑。
不经意地,室内的空调莫名降低好几度--而她本人浑然无所觉。
夏天最令人讨厌的一件事除了高温之外,就是处处旺盛的“生机”。
“啪、噗”两声,水泱奇将手中的报纸往墙上砸,准确无比地压扁某种能爬能飞的黑色部队,再一次咒骂房屋经纪人的无能。
“该死的,我一定要找那个死人理论,没道理我佣金付那么多,他却给我找一间蟑螂满地爬的公寓,还跟我说是什么高级公寓,天杀的!@#$……”水泱奇骂到口干舌燥,因此到厨房打开那自他搬进来后,只有钟点女佣打开过的冰箱,“幸好里头还有饮料,不然我连钟点女佣一道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