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狐反倒眯起眼,看那灰蒙的天空不很顺眼。
受到瘴气侵占的山头再跃过几个小山丘,有座不受制于黑狐与青蛇的茵绿小湖,小湖上头有座白银细链,细瀑后头有个隐闭水洞。
水声淙淙,隐约有铃铛的声音参杂其中。
“呜呜……呜呜……”
“你好吵。”
“我不像你,一点也不关心蚣蟆和椿槿姐姐,明明……明明蚣蟆说过叫我们在这儿等他的,可都几日了,连个影子也没见着,你教我怎么安心?还有……还有椿槿姐姐……姐姐她一人……呜……”
“爷行事向来周全,独善其身,以他的实力,自保不是难事,你担心个什么劲儿?”
“那椿槿姐姐呢?她呢?她只是一个人类啊……她身上还有伤……呜呜……
我后悔了啦……姐姐救过我,我竟将她一人丢在那儿……若是……若是……”
“区区屈一名人类,死不足惜。”
“姐姐不是‘区区’人类!汪呜!”
“不是人类她是鬼啊!你再哭!哭死算了!”
“枸杞,你好无情……汪呜……汪呜……不管了!我要去找蚣蟆苞姐姐!”
“该死,你上哪儿去!”
“放开啦!我受不了再等下去了,蚣蟆没来、丢下姐姐,我好不安、好不安……”
“你想出去送死啊!别忘了你压根儿受不住瘴气,何况还有黑狐跟青蛇在追捕我们,留下命最重要,爷交代过,绝不可再踏入那边一步!你将爷的话当耳边风啊?!”
“汪呜……汪呜……我担心蚣蟆苞姐姐嘛……好担心……好担心……”
“爷跟那人类不会有事的,你哭了那么久,一定饿了,多少吃一点东西好不?”
“好……怎么又是鱼?”
“我是鱼鹰,除了鱼,当然还是鱼。”
“我又不是鱼鹰。”
“我们在逃难,你还挑食?!”
“可是一天到晚都吃鱼,鱼骨头都卡在人家的喉咙里,好痛喔……汪呜……
汪呜……”
“你——”
“枸杞?枸杞?”
“干嘛?”
“你生气了?”
“哼!”,“你不要生气嘛,我只是说鱼骨头卡在喉咙很难过而已嘛……又没说不吃……”
“要吃就快吃,不然我要吃啰!”
“好,好啦……”
“拿来,笨手笨脚的。”
“啊,我的鱼……哇,枸杞好棒喔,剥鱼的技巧顶尖。”
“闭嘴,快吃!”
“好!”
“叮铃、叮铃……”
白椿槿小心地握住耳上发出声响的耳环,一边将拾来的枯柴聚成一堆,用昨夜的残烬将火生起,星芒微漾,小的枯柴先染了点红,尔后,迅速燃烧。
“辟啪、辟啪”的燃烧声轻轻地回响在山洞中,驱走不少洞里原有的湿凉。
她回头看眼靠在不远处山壁上闭目沉睡的水承潋,拧吧不知洗过多少次的布巾,小心无声地到他跟前,为他拭去额角冒出的冷汗。
水承潋皱起眉头,让白椿槿迅捷收回手,回到火堆前,久久觉察他没有进一步反应,才敢回头偷看他。
“吁——”呼出一回长气,她拿了根柴拨弄火堆,耳垂上的铃铛跟着她的拨弄而有节奏地轻响着。
铃铛的声音将闭目养神的水承潋唤醒,他微扬睫,入眼的是白椿槿那正背对着自己在生火的身影。
见她回头的那一瞬间,他合上眼,不愿被她发现自己醒着。尔后,他感受到一个冰凉柔软的物体碰上他的额,将他额上的冷汗轻轻拭去,而那细微的声响以及鼻息,让他知道是白椿槿在替他擦汗。
他的胸口不知为何闷闷的、胀胀的,因而皱起眉头,一皱起眉,他便察觉到额上冷柔的感觉消失,白椿槿的气息也离得远了。
然后,他才发现原来自己胸口的闷胀是因他适才屏住鼻息的缘故。
但何以他会因白椿槿的靠近而屏息?他不明了,也无多余心思去理清。
见她没一会儿又回过头来偷看自己,他赶忙又合眼装睡,直到她身上传来铃铛的声音,他方睁眼。
随着火光愈旺,心头的温度也跟着那火生起而暖,心跳的速度亦加快,他微皱眉,不明白心的变化是因火还是因白椿槿?
呵!他冷笑了下,绝不可能是因为那人类!那便姑且归因于火的缘故吧!他是水精,碰触火虽不会有事,但也不是件舒服的事。
不似人类——他发现自己的视线再度落至白椿槿的背影上。
微拧眉,他别开视线,这女人恁地大胆,趁他伤重,三番两次挑战他的耐性。
这些日子,若不是她,他或许会“复元”得更快,而不是总在与她恶言相向后才被迫喝下恶心的黑水、涂那恐怖的烂泥。
不可讳言地,她救了他,将他自垂死边缘拉回,现下他伤好得差不多,也该是他“报恩”之时。
他抬高手往正专注于生火的白椿槿伸去——
“啊!”白椿槿只觉身后一股拉力将她拉离火堆,整个人朝后飞去,跌入一个微冷的怀抱中。她抬首一看,落入一双邪美妖眸,“你?!放开我!”
她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他!害她以为自己就要没命。
“为什么要放开你?”水承潋皱起眉头,嗅了嗅,厌恶地啐道:“你身上的味道……”
奇怪透顶!
“是药草味。”白椿槿闻言,嗅了嗅自己身上,然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还有,我多日未净身的味儿。”
水承潋眉头皱得更紧,一个扬手,她的身子竟动了起来,转眼间,她人已“扑通”一声坠入湖里。
“啊——”白椿槿没有防备,整个人跌进湖里往下沉,好一会儿才又突破湖面,猛烈的咳嗽、狂吸着新鲜空气。
撩开湿透的发丝,视界所及是一双白靴,她抬首一瞧,是水承潋。
他像他们第一次见面那般地站立在水面上,乌黑柔亮的长发披散至小腿处,不同的是这回他唇角带笑,眸里盛满恶意,还语带笑意地说:“洗干净没?”
“你……”白椿槿因踩不到湖底而巴着水承潋的脚不放,有些生气的望着他低俯的脸。“你做什么?”
可恶!竟然将她丢到湖里喝水!如此对待救命恩人,她还能期待他什么?
“帮你净身。”他蹲下来,妖眸含笑,未盘起的黑发如瀑般倾泄,发梢轻触白椿槿发白冰冻的颊儿,带来搔痒的感觉。
“哪有人替人净身是用这种法子的?”若是料得到自己一时心软,出手救治水承潋得到的报偿是如此,她宁可不多管闲事。
平白惹来一身腥,现下去也去不得,沾亦沾不了,弄得自己两面不是人,何苦?
“我肯出手帮忙,已是天大的恩惠,你这无知人类还敢同我计较?”水承潋妖眸如阳光映照水面那般的光彩飞扬,显见他连日来的郁闷心境转好。
只是不知这对白椿槿是幸或不幸?
“咱人类不兴这种方式净身。”天知道,自己定是被伤愈的水承潋给当玩具把玩。
白椿槿不笨,打强迫水承潋敷药膏、喝药之时,她即预料到会有这一天,只是她没想到会如此快降临。
“那又如何?”
“起码你尊重一下我身为人类的权利可否?”三天两头就被他丢进水里,脾性再好,也会禁不住发火。
水承潋眸光一闪,伸手拨掉她捉着自己脚的手。
“哇——”白椿槿无防备,整个人沉入水里,她舞动四肢浮出水面,才要以“理”说之——“你——啊——”
她的头被水承潋压进水里,力道大得足以让她溺死。
“呜……啊……你……喝……咕噜噜……”
白椿槿由最初的挣扎到后来的力道尽失,放弃求生,想着自己真是枉做好人之时,隐约感觉到有股力道将她拉起,她整个人像飘浮在半空中似的轻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