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一世
通天河畔,种满了桃树:大小花白碧桃、千瓣桃红、红碧桃、绛桃、绿花桃、垂枝碧桃、寿星桃、紫叶桃……却春寒料峭,不见花开。
远处,一抹纯白身影翩然而至。
身后过处,开满了一树一树的桃花!
深红、洒金、淡红、纯白,甚至浅绿,纷纷绽开!整个通天河,瞬间一片风姿摇曳,仿佛春天随着那人的脚步翩然而至一般。
及至河边,清澈的河中映出了一张颠倒天下的脸,细长的眼角眉梢都带了风情万种,眉间一点朱砂,衬得面若桃花绚烂!
说什么“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此人,简直就是桃花的化身!
风吹起,多情地拨撩着那如丝的长发,卷起无数花瓣纷繁如雨,点染得一身雪白上也恍若绽开了桃花!
纤长的手指拈起河畔一块圆润的鹅卵石,碧绿色中竟也染上了一抹桃红。
下一瞬间,却被丢了出去,在通天河上溅起几点水花,不见了。
灵石点染了桃花印,从通天河坠了下去,坠去了人间。
转身离去的身影,也并没有发现,就自己这么随手一丢,丢出一段因果来。
一世,欠你。
二世,还你。
一欠一还,终是扯平。
所以三世,就可以不见。
是不是,就这么简单的相加相减,于是就不再见了。你眉目间终是不变的微笑,浅淡的,仿佛世界喧哗不在你心,那眼中,最是映了一抹桃花。
却颤了我的心。
只是这一抹浅笑,却终是叫我寻遍碧落黄泉,倾覆天下也在所不惜的……
也只是为再见你那嘴角的,一抹浅笑呵!
一世,匆匆过去,我不知觉。
二世,混混沌沌,我不在意。
三世,等我明白过来的时候,你却离开了?
还了我的因果,便可以离去?
是谁允了你这么想的?
莫非你忘记了,那段成了两截的红线,两头还系在你和我的手指上……
第一章二世·相遇(1)
“哎!好是无趣!”转身离开的他,也带走了盛开一树的桃花,河畔又恢复了寂静,似乎,那花映河红的,只是一场梦幻。
他是花妖,修行几个千年,他已忘记。记得的是,这天庭中,已经有了自己的一个位子,伺掌着花开花落。
真是一个闲职,无趣得很。春开秋落,自有天理循环,他要做的,只是四处看看。
他还是妖,还未成仙,无法清心寡欲。他想要的,不是这平淡的永恒。
远处,已经可以看到那终日缓缓旋转不绰的六道了。
嘴角勾起了一抹浅笑。
好玩的事情,来了。
摘边一枝碧桃,轻轻一吹,只见花瓣纷飞过处,已经出现了一个和自己一样的人,细长的眼角眉梢风流无畔,中间一点朱砂,如丝长发一袭白衣。
这一吹,吹进了自己一半的修为,就让这个替身在这里做无趣的事情吧!他要去——搅乱天下!
一阵清风忽然吹过那稍微带着黄色光芒的人道轮回,看守的罗刹将军没有注意到,花妖已经进入了人道,投生为人!
嗯,去哪里好呢?
现在修为只得一半,为人后必会忘记自己前身,或有机缘便可记起。
掐指一算,果然还是帝王家更适合他。
一道银色光芒一闪,不见了。
是夜,殷国皇后宫里传出一声响亮的婴啼。
是夜,寒冬里,盛开了满宫的鲜花!
殷国大赦天下,举国欢庆三日,恭祝太子出生,皇王大喜,为这个眉清目秀一点朱砂的儿子起名——花卞芳,并改号“殷华”。
花卞芳是在极宠中长大的,才及七岁,已经出落得艳绝天下,连后宫三千粉黛也自愧颜色不如。
不须胭脂已是粉面玲珑的人儿,眉间一点朱砂更是落得风流无瑕,一身淡淡花香,蕴染得醉人。
且是聪明伶俐,小小年纪已经让太傅合不拢嘴。
自是被捧在手心里,宝贝得不得了。
十五岁,一发出落得英姿挺拔,却依旧是一双美目潋滟,让人无法移开视线的惊艳,便道是“江山如画”,也不及那一点朱砂,眉眼过去,让人生为他、死为他,也无怨无悔。
皇王举国寻找,才找到一个惊世之才,继续教育太子。
正是才及弱冠就坐上丞相之位的滕若安,和太子年纪相仿,二人也谈得来。有此人辅佐,殷国江山必是安枕万年。
再过些时日,就可将这位子传与太子了。
“殿下,您又不认真了。”滕若安叹了口气,看着躺在一株桃花上小憩的太子摇下头,却也无法移开眼睛。
说什么“艳若桃李”,定是不曾见过这“艳过桃李”的人吧!怎么能有人将盛放的桃花也比得下去呢?
偏就是有,这一树的艳丽竟不及一个人更加抢眼,生生是将这一树繁华压做了背景,却无任何不妥的融洽,似乎他本是这桃花,只是最艳的一朵。
“若安啊,你的功课我已经做完了,你还不来,我便出来,切莫辜负了这一春的美丽啊!”花卞芳懒洋洋地应了一声。
看着一树的繁华,心里却不安稳,总觉得少了什么,这样的生活,真的就是自己想要的吗?
这样平静的天,蓝的滴翠,阳光暖暖的,一阵风来,卷起花瓣纷飞……美得,像画一样。
却让人,恨不得扯碎!
这一丝无聊得生不恨天下大乱的眼光,自然没逃过滕若安的眼睛,他暗自心惊,却也臣服,不得不承认,以太子这样的文韬武略,只是坐享天下,终是浪费了。
这样的人,就是应该祸乱天下来的!
自己是不是疯了,居然这么想。呸、呸、呸,胡想胡说不算数的,保这江山永固,莫生事端才好!
“若安,实是无聊,陪我出去走走如何?莫负春光啊!”他便从树下跳了下来,抖落一身花瓣,潇洒的不像真实的人。
“……好。”反正功课已完,又无甚事做,出去走走也好,免得太子生乱子。
其实,太子一直谦和,无人道个不好,一丝出格的举动都没有,为什么自己就是觉得,他只是在压抑呢?那张绝艳的脸下,究竟隐藏着怎样的心呢?
都说“红颜祸水”,他却不敢想,这个“天生祸水”会将天下颠覆成什么样子呢……
京畿很是热闹,街上到处都是人,商贸往来,一派盛世繁华景象。
他们也没有骑马,只是缓步,拣着人少的巷子走。
花卞芳这才摘下带着面纱的斗笠,松了口气,四下看看,忽然被一个测字的摊子吸引,走了过去。
只是一个简单的摊子,支起来放了纸笔,背后一面旗子,写了“神机妙算”,边上写了“测字谈相,一概一两。”
一个五缕须髯的老者靠了墙手里翻着一本书,并不在意生意清淡。
“先生能测字?”好大的口气,不二价。要知道别的测字先生才收几文混饭吃,这个人就敢要一两,狂妄得让他感兴趣,丢下一两银子。
有趣。花卞芳拿起笔几下,在纸上落下一个不羁的大字——
“覆”。
老者没有说话,只是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公子要测什么?”
“不拘,说来便是。”本来也只是玩玩。
老者捻须未皱眉,慢悠悠地开了口:“人自西来,报恩前缘。”
意思有人从西边来,报他前世的恩?花卞芳冷笑一声,他才不相信什么前世后世糊弄人的鬼话。
不过,却还是又丢了一两银子,伸手又写了一个字——
“倾”。
老者眉头皱得紧了些,打量了他几眼,此人隐隐现了霸主之气,却又带了混乱天下的妖气!
“天上天下,情倾为业。”
这么说的话,太子有情业?一旁的滕若安摇摇头不禁笑了,他实在想象不出,能被这样的人倾心的,究竟又会是怎样的惊世绝艳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