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名字好熟,熟到像是她的呼吸那般的自然而然。
“你!”辛济清发现她问了个多么愚蠢的问题。
他眉头纠结,瞪着经过六年除了多了丝沧桑之外,未经稍改的水倾染——这也是为什么他能一眼就认出脏兮兮的她的主因。他开始猜测她在玩什么把戏。
“我?我叫水倾染?”她睁大杏眸看着辛济清,觉得自己灰蒙的过往似乎在这个陌生男人身上得到一丝曙光。“我真的叫水倾染吗?那你……你还知不知道更多有关于我的事情呢?”
一年了,她寻寻觅觅了一年,终于……终于给她找到一个人认出她,知道她的人。
她不知道自己是谁,就像是平空蹦出来似的,一醒过来就待在不知名的地方,身上没有钱也没有身份证件,所以她只能过着流浪的生活。
多年的流浪生活让她渐渐明白自己身处在一个名唤美国的国家,而她这种人,被人称作游民,她一直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也不知道自己的过往,但她是一个健全的人,除了——她的记忆之外。
几个星期前,她辗转来到纽约,不知不觉地便走到这附近,看见这个男人和他的儿子——不知道为何,她就是知道,觉得有种前所未有的熟悉感。
但她不敢贸贸然上前,没想到今天就被他带回来。
面他也真的知道她的身份——她毫无怀疑,全心的相信。
“你在搞什么鬼?”辛济靖这下反倒被她这颠三倒四的话语给弄混了。
“先……先生,我……”水倾染期期艾艾的想说明自己的情况,但一迎上他极度冰冷的眼眸,什么话都被他的眼神给冷冻起来。
“你叫我先生?”辛济清扯开一抹残冷的笑容,箝住她肩膀的力道陡然放松,他脚步踉跄的直起身退离她身边,看着她的眼神有些难以置信、有些难以理解…
…更有些难过与伤心。
“我……先生……我说错了什么吗?”水倾染揪着衣襟的力道加重,她不知所措的咬着下唇,盈盈秋眸闪动着水光,“我……我一直到刚才为止,才知道自己的名字叫水倾染……我已经过了好几年不知道自己姓名,不知道自己过去的生活了……我不知道自己打哪儿来,更不知道我之前的事情……所以……”
“所以,如果你知道的话……可不可以……告诉我?”水倾染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问。
却不知她的问题像一枚强烈的爱国者飞弹,将辛济清炸得体无完肤。
气氛一下子冻结,沉默突然降临在他们两人之间。
辛济清气结郁闷的不知该不该相信水倾染的话语。
可她看起来是那样的急切和认真,他分辨不出她是作戏还是真实。
罢刚她的自言自语字字句句他都听得真切而且清楚无比,他不想猜她是不是失去了记忆这种老套情节,但她看起来很像。
她看他的眼神陌生中带着渴切,让他不知如何是好。
不知该相信她还是否决她。
“你……”辛济清好困难、好困难才重拾理智,强迫自己冷静的开口,问了个他倍觉荒谬的问题,“你知道我是谁吗?”
***水倾染认真而且正经严肃的盯着辛济清好一会儿,水眸在他的脸庞巡视着,尔后,她失望的低敛眼睫,自红润的唇瓣中呢喃着:“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我怎么会知道你是谁?但是你认识我,那我应该也认识你才对,可是我却一点印象也没有……”
“够了。”辛济清摘下眼镜以两指按摩酸痛的鼻粱和眼睛。
他试图理清整件事,却发现事情的走向完全超月兑他所能掌控的地步,他用尽所有的自制力才勉强压住想狠狠摇晃水倾染,狠狠鞭问她的强烈。
“先……先生……对不起……”水倾染见辛济清隐忍不发的火气几近爆发边缘,咬着下唇道出歉语后,起身欲往大门走去。
“等等,你想上哪儿去?”辛济清重新戴上眼镜,适才那暴乱纷动的火气似乎在他戴上眼镜一刹那全数消弭。
余下的,只是冰冷平静的他。
然而,水倾染却希望辛济清别用那种近乎苛责的目光看着她,她宁愿承受他的怒火,也不愿领受他那无言的尖锐责备凌迟。
“除了这儿,哪儿都好。”反正她只是一个无家可归,没有身份没有过往更没有未来的游民,今天可以知道自己的名字,她当自己踩到狗屎走运。
辛济清不愿意告诉她更多有关于她的事情就罢,她仍然可以过活,过去几年,她不也活得好好的?
“坐下。”辛济清冷声命令。
她还能上哪儿去?为什么她总是在不必要的时候展现她傲人一等的自尊,不肯稍放?
打他认识她开始,她便是如此,离开六年后再相见,她仍是如此。
水倾染杏眸圆睁,本想大声宣告自己有人身自由权,任何人都不能命令她做任何事,但一接触到辛济清那双寒眸,她所有的宣告词不知何时皆消失无踪。
她不争气的乖乖坐回椅子上,身上仍是穿着辛济清拿给她的浴袍,而浴袍下——空无一物。
她不想让自己好不容易清洗干净的身体因穿上原先的脏衣服又弄脏,才会穿着浴袍下楼的,现在一想,她这么做看在辛济清眼里不啻一种引诱的手段!
“啊!”也难为他能正视她而坐怀不乱。水倾染在发现自己的失态后,赶忙这边拉拉那边拉拉,就怕被辛济清瞧出些什么来,一边忙着解释:“我……我无心的……我只是……只是……衣服……我的……”
辛济清瞥眼衣衫不整的她,目光似乎在说,该看的他都看过了,现在遮也来不及了。
这让水倾染不由得红了双颊,头儿低垂,逸去满心想解释的话语,不想接触辛济清的眼。
他不置一词地上楼去,不一会儿,他手中拿着一套女性的贴身衣物,长袖毛衣和牛仔裤下来。
“穿上。”说完,他人便走出饭厅,一直到客厅背对饭厅的沙发上坐下,背对着她,让她有空间和时间换衣服。
讶异于他对自己身材的了解,水倾染颊上的红晕一直到穿好衣服,站在客厅都还未消褪。
腿上摊着本书在看的辛济清注意到水倾染的到来,因而抬头看她一眼,态度冷漠恍若她是陌生人,“坐。”
水倾染为自己找了个离辛济清最远的位子坐下,惶惶不安的等着辛济清开口。
气氛沉重难捱,最后还是水倾染受不了开口,“打扰你了,这衣服我会洗完后再送还的。”
“坐下。”辛济清合上一直摊在同一页的书本,将之夹在两手中间翻转,已经重复这句话不下三次。
“你想怎么样?请你说清楚,我不喜欢你这种态度。”她虽然是游民,但也是有尊严的。
“你应得的。早在你六年前不告而别,丢下我和小耀,你就该知道我会怎样待你。”辛济清口气阴寒,面色蒙上一层冷霜。
“我不懂。”她不懂辛济清在说什么。“我六年前离开你和小耀?你是我的谁?而小耀又是谁?”
辛济清把玩书本的力道加重,一本精装书的厚书皮被他捏弯。
“我不想说你作戏,但你让我分不清你到底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辛济清记忆中的水倾染是不屑说谎,诚实正直的一名女子。
但时间会让海枯、让石烂,同样的,也会让人改变。
水倾染一头雾水的看着辛济清,她听出他冷硬苛刻的指责之下有着隐藏良好的苦意,心一揪,她咬住下唇,有些迟疑的说:“我不知道自己是谁,我问过很多人,但他们都不知道我是谁,我没有过去,也没有身份证明,打我一睁开眼醒过来,我就是独自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