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门前她瞄到外头的信箱已被杂七杂八的广告纸塞爆,这才察觉好几天没有清理信箱。她清掉了广告纸,发现一张红艳的喜帖被夹在里头,邮戳显示是三天前寄的,而结婚的人是张家豪!
她双手颤抖地拆开来,宴客的日期正是明天,他结婚就结婚,干么还寄帖子来?!
对他而言,放弃一个默默无闻的穷女孩去娶一个名门闺秀是理所当然的事,她也从没要他理解她心中的苦楚,他却忍心再次伤害她,简直太没良心了。
心如鼻头一酸,帖子在眼前模糊了,一滴滴不争气的泪落在上头,她匆匆上楼,不让邻人看见她的糗状!
其实她真正在意的并不是他不要她,而是自尊被践踏!
他们自认有钱就有了全天下,连自己伤害了别人都不自知,总觉得自己做的都是对的,那她何妨展现一下穷人的风度,两袖清风不可耻,她有泱泱大度,明天她就去参加他的婚礼,让他见识见识。
翌日,夜晚的都会,霓虹闪耀,五星级饭店外进出著名贵轿车,进到里头的人也都盛妆打扮。
心如身上仍是T恤加牛仔裤,且是搭公车前来,坦白说她后悔到这里来;不只场面令她望之却步,她身上便宜的衣著也和这高贵的饭店格格不入。
回去吧!何必打肿脸充胖子?这年头风度一点也不值钱!
可是,来都来了,何不大大方方地进去,给他吃到饱外加打包?
她在外头绕了又绕、想了又想,仍是没勇气进去,眼看著开席的时间快到了,她终于狠下心,作出决定。
硬著头皮,匆匆进到会场,一百桌宴席的盛大场面震慑了她,她特意找了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位置坐下来。
她的心浮躁著,脑子有些昏沉,如坐针毡,完全没注意坐她隔壁的人一直注视著她。
“你干么像个小偷似的溜进来?”
心如听到这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的声音,骇然抬起头,瞧见陆斯恩就坐在她隔壁。
“你……怎么也来了?”她真的很震惊,更注意到他脸上没有笑,表情冷峻,深幽的眸子隐著许多她无法解读的情绪;而且今晚的他穿了套黑西装,使他看来俊逸非凡,却也更冷漠,更无法亲近。
她不期待他会回答,以为没有下文了,却听见他慢了好几拍的答覆。“我来展现风度。”
啥?跟她一样!看来这年头有风度的人不少,还不只她一个哩!
“你是来向男方还是向女方展现风度的?”心如很感兴趣。
“都有吧!你呢?你是哪一方的客人?”陆斯恩将视线定在她的眼睛。
“我是路过的,溜进来混一顿饭吃。”心如故作轻松状,心底却有说不出的苦涩。
陆斯恩定定地瞥著她一会儿,漠然的转移视线,望向远方墙上闪亮的双喜字,不再说话。
“陆先生,我……我想走了。”心如无法再坚持下去,尤其隔壁坐的是他,她不想让他知道张家豪是她的前男友,这感觉很怪。
“那么快走,菜都还没上呢!”陆斯恩回过头来沉声说。
“我想我若吃了一定会反胃。”心如真这么想。
“你……胃虚?”他问。
她全身都虚!“我先走了,我不想看见他。”
“谁?”他问得有点犀利。
“关你什么事!”心如微微噘起嘴说。
“难道你是张家豪的前任女友?”陆斯恩这一说,心如可完全坐不住了。
她一股脑儿地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跑离那场喜宴,一路奔到饭店外,跑得自己气喘如牛,瘫在公车站牌前,再也无法移动。
她不懂自己干么要跑,也许潜意识里她不想陆斯恩看透她,不想他知道她是个恋爱失败者。
真不知他是有什么特异功能,是真的看透了她,还是乱猜的?而她心虚得只想拔腿就跑。
“喂!你还真会跑!”
心如猛然回头,看见陆斯恩竟在她身后,他梳得俐落的发,因跑步而落在额前,看来有几分性格和不羁的味道。
“你干么要跟著我跑出来?”心如诧异地转过身来,倚著公车站牌喘息。
陆斯恩默然不语,他是怕单纯的她会想不开,但他没说出口。心底却也大感意外,虽知张家豪抛弃了之前的女友,没想到竟会是她!
“你快回去,不然开席了你可吃不到好菜了。”心如替他惋惜。
“我没那么嘴馋。”陆斯恩摇头。
“那你是不回去了吗?”心如讶异。
“也罢。”陆斯恩双手插在口袋里,倚著遮阳棚的梁柱,仰著头,闭上眼睛。
心如一震,他的样子像是失恋了,像和她一样的苦!他说今晚他也是来展现风度的,难道……“难道你是新娘的前男友?”
她只是大胆的假设,而他的眼睛睁开了,却没有表情,望著遥远的马路。
心如一震,他的样子像是苦到最高点,失去了应有的情绪。
她了解,太深的伤痛反而让人流不出泪水,他们真的同是天涯沦落人吗?她只是随便猜猜,该不会瞎蒙就蒙对了?这教她太意外了!
“你的前女友嫁了我的前男友吗?”天底下真有这样巧合的事吗?她站直了身子,迫切地想知道事实是否如同她的猜测。
“新娘确实是我的女朋友。”陆斯恩的声音低得不能再低。
心如相信自己听到的是“女朋友”而非“前女友”;这表示他还没从上一段恋情里觉醒,他不像她已承认自己是个爱情失败者吗?
“你怎么知道我是张家豪之前的女友?”心如很想知道。
“看你像只小老鼠似的溜进来,随便猜的,没想到你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我想应该是猜对了。”陆斯恩缓缓掉过头来瞥她。
心如怔怔地迎视他那双深邃的眸,早知道他只是“随便猜”,她就不跑了,老神在在地坐在那儿。
唉!谁叫她一开始就来错了,她根本不该来。
她心底好苦涩,也难为情,许多复杂的情绪一起涌上心头,教她不争气的泪跟著涌上眼睫。“看来我们还算是同病相怜,要不要我请你喝酒去?”她说。
陆斯恩瞥见她满眼的泪就要扑簌簌地落下来,闷闷地问:“想借酒浇愁?”
“没听过一醉解千愁吗?”心如伸手抹去脸上的泪。
“我喝不醉的。”陆斯恩盯著她略带孩子气的拭泪动作,并不想答应她。
“难怪你愁眉苦脸的。”心如毫无修饰地说。
陆斯恩报以冷笑。
看著他高深莫测的表情,心如一点也看不出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我请你喝酒好了。”他忽然这么说。
既然他要请,那么她可不客气了,谁要他胡猜,害她泄了自己的底。“我要喝烈酒,而且要陈年的。”
“看来你酒量过人,走吧!”陆斯恩淡笑,走出公车站。
第三章
心如跟在陆斯恩身后,其实她只喝过一次陈年花雕,是陪老妈和阿好姨一起喝的;那次她们心情不好,全喝得烂醉,她记得自己也喝了,但她没醉,她不知这样算不算是酒量过人。
“你想去哪儿喝?”心如追著他的脚步问。
“当然是卖酒的地方。”陆斯恩淡然地说。
“要怎么去,搭你的车吗?”心如又问。
“嗯。”陆斯恩走回饭店前,把一个小牌子交给泊车员。
泊车员立刻去领车,心如就随著陆斯恩站在门口等,其实她该感到不安的,对她而言,他可说有百分之九十八的陌生,另外百分之二算是她小时候对他的认识,完全不成比例,可是她却没有一丁点不安。
是什么使她对他没有警戒心?因为他和她同病相怜,所以感到安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