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澳门
“老太爷,求求您,小姐已经跪了半个钟头了,您饶了她吧……”女乃妈来到莫家前苦苦央求莫老太爷。
“不成,没有一个时辰不准她起来,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退下去。还有——今晚大少爷从英国回来,会带朋友到家中来做客,叫那丫头没事别出来丢人现眼。”莫老太爷端坐在太师椅上,以烟杆指着女乃妈责斥,一张苛刻的老脸加上专制的语气,看上去是个十足的老顽固。
“一个时辰是两个钟头呢,老太爷……”女乃妈不死心仍想替小姐求情。
“不守家规理应受罚,你再废话,就连你也一块儿罚,你这女乃娘是怎么当的?!”莫老太爷不耐烦地挥手。
女乃妈徒劳无功地退下,心情十分沉重的循着中国式建筑的回廊走到后院。她知道老太爷心中最疼爱的只有大少爷,对大少爷总是器重又宽宏。
莫家乃全亚洲财力最雄厚的“金主”,势力横跨黑白两道,而留学于英国念经济学的大少爷未来将主掌莫家富可敌国的家业。在莫家男人的地位就像天一般高,而女人就像是劣等生物一样,被轻视且遗忘。
小姐平日就得不到老太爷的关爱,犯点小错都要“家法伺候”,像今天她不过是放学没让司机接送,又晚些回家来,老太爷就罚她跪算盘、举水盆,才过了半个钟头,小姐膝盖上乘细的皮肤就已渗出血来了。
小姐自幼父母双亡,又生在这样男尊女卑的家庭,女乃妈直为她掬一把心疼的眼泪,但她只是个女乃妈,也只有默默心疼、爱莫能助的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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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房就在前面,行李仆人已提进去了,我的房间在东厢,晚餐时再碰面。”
“你家活像座古迹。”
“后院有座靶场,明天一早,我带你到阁楼去取清朝的骨董射具,我们可以来比划比划。”
“君子之争,必也射乎。”
“哈哈哈……”
两个男子谈笑风生的经过莫语瑄的房门外,语瑄清楚的听见哥哥莫语凡和一个陌生男子说话的声音——哥哥从英国回来了!
她苍白疲倦且冒着冷汗的小脸泛起一丝微笑,她恨不得立刻起身扑到哥哥的怀里,但必须到七点整她才能跪足一个时辰呢,还有十分钟——
“哥哥——”但她终究是压抑不住久别重逢的喜悦而发出开心的叫唤。
正经过语瑄房外的莫语凡听见了,他俊脸上冷酷的线条出现柔和的笑痕。
“谁啊?”
语瑄听见有个陌生男子正问着哥哥。
“我的甜心妹妹。”
她听见哥哥这么回答,接着房门就被打开了——
门外两个身着墨色西装的大男生看见了房内的小人儿,不约而同地愣住了。
莫语凡的眼眸黯淡了下来,身旁的好友蔚宇森则是浓眉微蹙。蔚宇森深邃的眸子瞥着房里那个看起来十分稚女敕、发长及腰的雪白女孩,清楚地瞧见她正高举着水盆的两条手臂在隐隐发颤,纤弱娇小的身体勉强地直挺着,而她膝盖下古式的铜算盘上全是血水。
语瑄抬起一双精灵般宝灿的美眸迎视哥哥,丰盈却苍白的唇可怜兮兮的笑了一笑!
当她发现哥哥身边那个犹如画中走出来的俊美男子,一瞬也不瞬地盯着自己狼狈的样子看时,她的小脸上泛起害羞的红云,心底蓦然掀起一阵奇异的波动。
忽而一个不慎,她竟把高举的水盆给打翻了,水花当场四溅,水盆铿锵声大作,一地的水泛滥成灾。
“糟了!还有十分钟爷爷就要来了……”语瑄焦急地看着地板上难以收拾的残局,担心得浑身发颤。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受罚?”莫语凡跨进房内,不理一地的水渍,把语瑄从算盘上拉了起来,语瑄旱已麻木的双腿根本无法站立,整个人立刻瘫了下来,莫语凡赶紧抱起她坐到梳妆台的椅子上。
“我放学没等司机来接我,自己上街去了。”语瑄因双腿的剧痛而流下泪来。
“上街做什么呢?”莫语凡蹲去审视她膝上的伤痕,眉头锁得死紧。
“我想买个礼物送你。”
莫语凡盯了妹妹一眼,冷酷的俊脸上有些哭笑不得。
“我买了一串风铃,可以让你带去英国,当风吹动它的时候,你要记得回来看孤单的我。”语瑄孩子气地说着。
“我不再去英国了,我毕业了。”莫语凡抚抚妹妹的头。
“真的?!那你可以一直陪着我喽!”语瑄甜蜜欣喜地抱住扮哥。
宇森伫立在门口,用一种同情的目光看着那小女孩,他听莫语凡提起过他有个很依赖他的妹妹,看来是的。
语瑄从哥哥的肩头望眼过去,正巧对上宇森那双有些慵懒、有些冷漠、有些专注,带着学究意味的慑人眼眸。
他像要洞悉人心似的深邃眸光,令她小小的心灵为之怦然悸动,她怯怯地看着他,他的头发像漫画里的王子一样长长的,且优雅地束在脑后。
“他是你的朋友吗?”语瑄细声的在哥哥耳边问。
莫语凡回视门外的宇森。“他是蔚宇森,你可以叫他森哥哥。”
“森哥哥。”语瑄垂下眼帘,羞怯地不敢去看他过分完美的俊脸。
“甜心妹妹。”宇森淡然一笑,对她害羞的模样感到有趣。
而他的一笑令语瑄整颗心蓦然震动,小脸也垂得更低。
此时,走道上出现深沉的脚步声。
“糟了!”语瑄的小脸紧张的发白,惶恐的钻到哥哥怀里寻求蔽护,大气不敢喘一声。
“没事的。”莫语凡安抚妹妹的情绪。
“这是怎地?!祸水,真是祸水……”莫老太爷严厉地指着地上的一摊水詈骂道。
语瑄像只可怜的落难小猫在莫语凡怀里缩成一团,而莫语凡正想着该如何圆场。
“是我不小心打翻的。”说这句话的人,居然是门外的蔚宇森。
“你?!”敏锐过人的莫老太爷当然可以看穿事实并非如此,但宇森是爱孙的贵客,他的火气霎时收敛。
“这次就这么算了,看你这丫头下次还敢下了学堂私自上街乱逛。”莫老太爷责斥完语瑄,转而对宇森说。“蔚少爷,你初到家中来做客,就看见她这么丢人,莫怪莫怪啊——”
“不会的,老太爷您言重了。”宇森察觉这说起话来“古早味十足”的莫家长老强烈的父权主义。
“你和语凡搭了那么久飞机也累了,你们赶紧去小憩一会儿,晚膳就要备妥了。”莫老太爷和颜悦色地说完,却对语瑄不瞅不睬地转身离去。
语瑄并没有把头从哥哥怀里抬起来,她难过地哭泣着,小小的肩头因抽噎而颤动,她对爷爷总认为她生为女儿家是一种耻辱而感到自卑。
平日她面对爷爷的严苛是逆来顺受、早已习惯了;但今天她却感到特别伤心,因为他竟然当着客人的面这么说她,令她的自尊心大大的受损。
“乖,别哭了。”莫语凡捧起妹妹满是泪雨的小脸。
语瑄咬着唇瓣啜泣,眸子里满是委屈及忧郁。
门外的宇森以深幽的冷眸,远远地盯着那双令人怜悯的美丽眼睛,他相信如果这小女孩是他的妹妹,他也会抱着她哄。
“她受伤了,该擦药。”宇森出言提醒。
“房里有药吗?”莫语凡问妹妹。
语瑄揉揉泪眼。“没有。”
“我行李里有,等等。”宇森示意,立刻进客房里去取。不一会儿他又回来了,手中拿着旅行用的单片装酒精棉及优碘、纱布等。
当他轻缓的脚步跨进门槛走向语瑄之际,语瑄的心神不由自主地摇撼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