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糟?!”崔绍祈戏剧化地睁大眼睛,后退数步,伸起一手掩住自己的嘴巴。“不--我不相信!怎么可能--”
话没说完,他的脖子突然被闯入摊位后方的史蔚琪按住,刚刚好不容易才卖出去的鸡排就凑在他嘴边,他下意识地咬了一口后,脸色骤变。
“知道有多难吃了吧?”
史蔚琪冷眼睨着自食其果的崔绍祈,对他风云变色的表情感到满意。不逼他自己咬一口鸡排是不行的,这人对自己差劲的手艺完全没自觉嘛!
还以为他此刻怪异的神色是根源于难吃的鸡排,没想到愣了两秒之后,崔绍祈却吶吶地抚着自己的嘴唇:
“间接接吻……”
他、他咬到史蔚琪刚刚咬过的部份了……呜,好羞人……
“吻个头啦!”她气得差点往他的头上擂下去。“我是叫你吃吃看鸡排有多难吃,不是叫你要白痴!快,开始咀嚼,三秒后告诉我你的心得。”
完全任人摆布的崔绍祈听话地开始摇动下颚;数秒后,果然连五官都皱成一团。
“好难吃……”
虽然油炸过,面衣却完全没有香脆的口感,反而糊糊地沾黏在鸡肉上头,吃起来格外恶心。鸡肉本身更糟,一面太老、一面还有点生,难道他刚刚没替这块鸡排翻面?!
“知道难吃就好。”史蔚琪没好气地双手抱胸、斜眼睨他:“这种鸡排也想卖钱?你也要有点自知之明,回家练个数十年再出来讨江湖吧。”
这就是她不喜欢主动讲话的原因,每回一开口,就会无可避免地讲出一长串伤人的话语。
毫无立场反驳,崔绍祈像是斗败的公鸡般垂下肩膀,弯腰驼背地在保冷箱上头坐下,就连原本昂扬的金发也显得有气无力……
“笑吧笑吧,笑死算了。”一面摆出自暴自弃、自怨自艾的颓废姿态。
史蔚琪扯扯嘴角。“说这些话,并不是为了要取笑你。”虽然听起来真的很像。
“没差。”早就习惯明里来、暗里去的讥讽,多一个人瞧不起他,根本不痛不痒。
“干嘛这么没志气。”无法忍受男人在她面前摆出颓丧消极的落魄样,她伸手推了推他的肩膀:“你回家多练练,有空多逛逛夜市,研究人家怎么做生意,把这些技巧学起来不就得了?”她边说话,一面暗自反省。鲜少充满耐性温情地安慰人家,现下口气果然很生硬。
难得她大发慈悲地试着抚慰人,崔绍祈却丝毫不领情,仍一派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孬样。“不要管我啦。”
“……这是你自己说的喔。”可不要事后才咒骂她冷血无情。“那我先走了,你慢慢加油吧,拜。”
拎着奉父母之命买回家的消夜,史蔚琪远离夜市之前,还是心有牵绊地回头望了一眼。
崔绍祈的摊位已经离得远了,但平素气焰高张的他难得出现的低落模样,还是在她眼前清晰无比地浮现。
“何必这样虚张声势呢?”
老早就看清崔绍祈故作嚣张的行事作风不过是保护色,像是鼓涨的气球一戳就破,一旦碰上刺激就容易歇斯底里地过度反应。大吼大叫的背后,其实并不如他所表现出来的,对万事都充满把握的姿态。
阔少们果然都是很难搞的呀!
史蔚琪抿了抿唇,将崔绍祈的身影抛到脑后,领着因购得生煎包而雀跃欢欣的史蔚宗回家。
第三章
避2025教室。
唉踏入教室的史蔚琪难掩错愕地瞪视着教室内金光闪闪的金毛怪--崔绍祈。染发的人虽然多,染得那么黄澄澄一颗头的却还是少见,她第一眼就瞧见他张狂如金刺猬的头发。
可是……
崔绍祈无精打采地转着铅笔,无视于教室内众多学生的侧目,毫不遮掩地张大嘴巴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大呵欠。
啊啊……昨天为了那堆卖不出去的鸡排,摆摊摆到三更半夜,最后还是全都拿去救济流浪狗。一早九点钟的课上得实在很不甘愿,等会看看老师脸色再决定要不要逃课好了。
崔绍祈一面呵欠连天地胡思乱想着,根本没发现史蔚琪已经站到他身旁、居高临下地低头打量他。
“老板,我要三块鸡排,一块要胡椒不要辣椒、一块要辣椒不要胡椒、一块要辣椒也要胡椒。”
“马上好!”
神智不甚清楚的崔绍祈蓦地一跃而起,右手往前一伸做出预备夹起鸡排的姿势,却在扑空的瞬间想起自己的所在处。讪讪然收回手,在众人不知所以又窃笑不止的注视中,恼怒地转头瞪住史蔚琪:
“妳耍我啊?”
“你的职业病好像满严重的。”不晓得这算不算职业伤害?
“这叫敬业人士念兹在兹的专注态度。”早也鸡排、晚也鸡排,真的是心系鸡排啊。
“你高兴就好。”史蔚琪摆了摆手,狐疑地睇视崔绍祈桌上那本《PrincipleOfFinancialManagement9thEdition》:“你修浯晅堂课?”
“要不然我坐在这里干嘛?”总不会是因为仰慕教授而坐在台下捧人场吧?崔绍祈没好气地。
“这是财管系大二的必修课。”史蔚琪指出。
“我知道。”选课本上写得很清楚,不用她来讲。
睨睨崔绍祈满不在乎的态度,再瞧瞧周遭的大二学生,她当下明白了崔绍祈继续念大六的原因。
“真佩服你,大二必修到现在还修不过。”延毕总有年限吧?“该不会你是为了逃避兵役才故意被当?”
“我是侨胞,没那种烦恼。”崔绍祈懒懒掏出皮夹,将身分证抽出来,上头明确记载出生地为美国。
“……果然是大少。”都忘了有钱人流行双重国籍,完全没有当兵的困扰。
史蔚琪没再追问下去,反倒是自梦境中清醒过来的崔绍祈发现不对了:
“那妳在这里出现干嘛?生科系的大一新生?”
“修课。”还当她是专程来搭讪他的咧。“财务管理是常识,反正我星期五上午没课,就来修。”
大学部多修学分不算钱,不像研究所加修一堂课还要多付七、八千块,当然要在不会累死的前提下,赚它个够本。
“真勤奋。”崔绍祈的口气十足挖苦。
“好说。”史蔚琪掀了掀嘴角,露出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我们这种祖上没积德的,只好靠自己努力打拼。”哪像没有经济压力的田侨仔,还可以肆无忌惮浪费两年大学学费。
崔绍祈不是没听见她话语里有意无意的冷讽,彷佛说句充满温情的话对她而言是不可能似的。只是经历昨夜夜市的巧遇后,他的态度改善许多,不再一嗅出火药味就暴跳如雷,再怎么说,都是施舍他三十五块钱的恩客,于情于理都得略表感激之情。
他拍拍身边没人的座位,示意史蔚琪落座:
“老师通常会迟到,不过要占好位子,还是得早点来。”
“谢谢。”
丙然是重修数载者老到的经验谈。史蔚琪不客气地坐下,睨一眼崔绍祈桌上的原文书:
“这堂课的课本?”
“嗯,今年没出新版本,就用去年的。”话语里已经泄漏出去年重修过一次的事实。
“喔。”
史蔚琪眼光飘向教室前方成堆的书山,看来修这堂课的学生早已订购课本,心里正盘算着怎么向人商借以便影印,冷不防像砖头般厚实的课本就砸了过来,摔在她桌上。
史蔚琪疑惑地望着天上掉下来的课本,又转头瞥瞥桌上已空空如也的崔绍祈。
“做什么?”
“送妳。”崔绍祈一脸满不在乎的表情。“我再买新的就好。”反正只是本用过一次的旧课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