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妹妹她不是只会一脸风凉地从案发现场路过,顺便补两句落阱下石恶言的吗?
“摆脸色也是要看场合的。”徐耀祖一走,史蔚琪一张脸瞬间又崩解回一贯的凉薄表情。
她那副笑意满盈的表情有时候还挺管用,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就算不是美女,笑得那么真挚,对方也不忍心视若无睹了。
懒得理会史蔚晴的啧啧称奇,史蔚琪直接代笨姊姊向傅熙棠调解一番:
“你知道我姊姊那个脑袋,她搞不清楚状况,对方也跟她一样迷糊,你就不要乱吃子虚乌有的醋了。”
没事坐在旁边自己生闷气,气坏自己怎么值得呢?更何况除非他气到呕血,否则史蔚晴是不会发现丈夫有何异状的。
“嗯。”
反正徐耀祖走都走了,傅熙棠的心情就不再恶劣,捧杯饮下一口冰开水,也冰镇一下方才沸腾过度的脾气。
史蔚琪的笑脸攻势果然有效,蘑菇浓汤与香蒜面包很快就送上来,一向对食物怀有极大热情的史蔚晴立刻将心力贯注于美食品尝上头。史蔚琪也低头舀了几口汤,甫抬头,就发现傅熙棠眼光带疑地射向餐厅一角。
“怎么了?”
史蔚琪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只看到几盆盆栽的叶片在冷气出风口下款款摇摆,没什么异样。
“我似乎看到某位熟人。”
放下手中的银匙,傅熙棠将膝上的餐巾往座椅扶手一搁,立即往以盆栽作为分隔的另一座位区迈去。
愈往那头走去,那夹杂在绿色叶片间的闪烁金光就愈明显,让他不自主想起那位染了一头金发的旧友……
丙然让他猜个正着。
“崔绍祈。”傅熙棠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俯视兀自发言不休的金发少年。
“所以我说,这样的机会真是很难得的--哇啊!”
上一秒还讲得兴高采烈,下一秒就被一旁眼神含冰的傅熙棠惊得险险岔了气。“熙、熙棠哥!你也来吃饭啊?”崔绍祈挤出一脸故作镇定的微笑。
“嗯。”傅熙棠的视线凉凉扫过与崔绍祈相对而坐的表妹。在对她浅浅颔首后,又掉过头来睨着崔绍祈:“这似乎不是我第一次撞见你约湘匀吃饭?”
“呵呵呵,是啊,呃,没有啦,就大家有空就多多联络感情……”崔绍祈一面干笑,一面试图以最不落痕迹的手法,将桌上的文件悄悄挪至膝盖上头。
“我看见了。”傅熙棠语气冰凉地指出,逼出崔绍祈一身冷汗。
“表哥。”一直没作声的沈湘匀终于开口,微微蹙着眉头:“绍祈只是约我出来聊天、吃饭,没什么。”
“就是啊,就是啊。”崔绍祈点头如捣蒜,震得耳上几枚银环叮咚作响,又借力施力地乘机表达满腔辛酸:“我说熙棠哥,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针对我啊?老是把我想成满肚子坏水的不良少年,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对我放心--”
“难。”傅熙棠直接截断崔绍祈没完没了的抱怨,转头注视态度依然优雅平静的沈湘匀:“他约妳吃饭我没意见,但是有几个重点妳要注意。第一,不管他提议什么入股还是投资,一律当成没听见:第二,如果他给了妳什么文件,一律收好缴给崔老爷子;第三,这种游手好闲的男人不适合妳,妳千万不要上当。”
“喂--”
沈湘匀还听得一愣一愣地,崔绍祈倒是当场发难了:
“熙棠哥,你干嘛把我讲得这么孬?什么叫做一律当作没听见?我又不是每次投资都会失败……”
“那讲两个成功的来听听?”傅熙棠一径双手抱胸,口气不愠不火。
“呃……”糟糕,怎么这样就被驳倒了?
看吧。“你根本没办法反驳我的不信任。”
崔绍祈气虚半晌,又想到新议题似的精神一振。“好,不信任我就算了,那干嘛把我的文件拿给我爷爷?你收了他什么好处?”
“我只是同情他。”傅熙棠接过餐厅经理递上的红酒,小啜一口。
“他哪里值得同情?!”
同情流浪狗、同情失智老人也就算了,那老头有钱得八辈子也花不完,身体还硬朗得可以一路追打孙子,哪需要人家同情?
暗熙棠晃了晃杯中的红色液体。
“家门不幸,养到不肖子孙,年届八十还得天天上班,真可怜。”令人忍不住想掬一把同情之泪啊。
“……”遭点名的不肖子孙当下被堵得哑口无言,挣扎半天才又说话:“那干嘛说我游手好闲不适合湘匀?”找不到可以着力的话题,只好随便拣一个来抗议。
“湘匀。”傅熙棠眼光转向在一旁观战的沈湘匀:“妳喜欢他?”
沈湘匀摇头。
“你喜欢湘匀?”傅熙棠又转头望着崔绍祈,听来平静的口气,眼神却隐含杀机。
“当然没有!”就算有也不敢讲啊,熙棠哥这么杀气腾腾的模样,难保示爱之后被砍成八段。
“那不就结了。”傅熙棠径自下了结论。举着杯子准备离开:“我坐餐厅另一边,看你们要不要过来一起吃。”
这根本不是建议,而是命令了。崔绍祈含泪望着傅熙棠的背影,端起水杯乖乖尾随而去。
唉……为什么每次都这么倒霉遇上熙棠哥?手上的资金就要用完了,再不找人支持,就要撑不下去,唯一的希望之光--个人名下财产很多的沈湘匀,又被熙棠哥亲手扑灭,前途黯淡哪……
“熙棠?”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在舌尖味蕾的史蔚晴,终于注意到消失片刻又重现的丈夫。“你跑哪去了?”
“去打招呼。”傅熙棠努努下巴,指向身后跟上的崔绍祈与沈湘匀:“湘匀、绍祈跟我们一起吃。”
“真的啊?”史蔚晴笑盈盈朝与自己朝夕相处的湘匀挥挥手,又向走在最后头的崔绍祈咧着嘴笑:“崔绍祈,好久不见你耶。”突然注意到崔绍祈脸上苦瓜般的菜色。“你脸色怎么不大好看?”
崔绍祈没好气地撇撇嘴。“没有啦。”还不是妳老公害的,哼。
“干嘛一开学就这么阴暗?”没发现崔绍祈巨大的怨念,史蔚晴还兴致勃勃地猜着:“是因为天气太热?开学第一天就开始上课的教授太机车?对了,你到底毕业了没?我记得我大一的时候,你明明已经大五--”
“黑森林蛋糕给妳。”眼见话题逐渐扯到他长年作痛的旧伤口,崔绍祈赶紧朝史蔚晴掷去一盘蛋糕。“我不要吃。”
史蔚晴眼睛登时闪闪发亮。“真的?那我不客气了。”马上低头享用起来,彻底遗忘还没结束的话题。
暗熙棠瞥崔绍祈一眼。
“……你对内人的习性似乎相当熟悉?”居然用这么有效率的方法阻止她继续揭他疮疤。
“好说好说。”
崔绍祈又是一阵干笑。正要将刚送来的餐后饮料端起,却不幸听见一阵十分压抑的笑声;因自卑而极度敏感的他陡地抬起头,却正巧对上史蔚琪一双原本就看来风凉的眼睛……
“妳笑我?”他发誓,他真的听见笑声,绝对不是他疑神疑鬼。
史蔚琪对这位很久不见、先前只存过节没有交情的故人皱了皱眉:
“没有。”是后方的人聊天时发出的声响吧。
“明明就有!”愈看愈觉得这女人的表情写满嘲讽,眼睛还不断闪耀着瞧不起人的笑意。
史蔚琪无奈地扯扯嘴角。这就叫作贼心虚吗?
“念大六没那么丢脸,你不需要敏感成这样。”攻击性都冒出来了,何必呢。
“妳干脆去广播室对全校广播好了。”再讲大声一点,就连在厕所里打扫的阿婆也知道他大学念六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