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嘛?又不是啥重要的日子,看妳紧张兮兮的!”
“不重要才怪!明天要大学指考啊!”向来冷静得几乎病态的史蔚琪一反常态地扯住史蔚晴的衣领:“小姐!妳是考生呀!明天就要大学指考了!妳难道一点自觉也没有?”
“我是考生,明天指考……”史蔚晴思绪混乱地重复着妹妹的字句。倏地,她如遭雷殛地惊叫出声:“对啊!我明天就要大学指考了!我竟然还在这里打混?!”
“知道就好!”史蔚琪气急败坏地揪着史蔚晴:“赶快再多背一点考古题!我们家现在搞成这副死德行,万一妳又考上私立大学,大家一定会死得很难看!”
史蔚晴傻傻地点头。半晌,她突然又发出一声哀号:“完了!我所有的参考书、课本全都放在家里,我要临时抱佛脚也没办法啊!”
史蔚晴话刚说完,所有人瞬间定格,全都死瞪着她。
“又不是我的错!我哪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不能怪我啊!”史蔚晴委屈无比地申诉道。
“……气数已尽。”史蔚琪叹口气,拍拍姊姊的肩膀:“算了,妳今晚还是睡饱一点,明天才能有精神赴死……我是说,赴战场。”
“睡饱一点?妳要我睡哪里啊?大榕树下的那个树洞吗?”史蔚晴气呼呼地反驳回去。
“……”史蔚琪哑然。
“哎哟,我完蛋了啦!”
史蔚晴没力地摊倒在草皮上。明天她就要面临人生的转折点,可现今她却连个遮风蔽雨的落脚处也没着落!
至于明天的考试……
天啊,她不敢再想下去了。
“姊,赶快醒来啊!”
史蔚宗的声音在史蔚晴上方响起。
“嗯……人家还要睡……”翻了个身,史蔚晴甩也不甩苦苦哀求老姊起床的弟弟。
“你这样做根本一点用也没有,要来点有魄力的。”
听见这句话,史蔚晴突然心悸。这声音……是蔚琪的!这女生一向不觉得姊妹之情有啥存在的必要,这会儿不知道又要怎么残害手足了。
不成,她得速速起床,以免惨遭毒手……
“哗啦”一声,一盆冷水霎时朝史蔚晴兜头淋下!
“哇啊!”瞌睡虫全给泼醒了。“妳、妳干什么?”
“叫妳起床啊。”史蔚琪似笑非笑地睨了狼狈的姊姊一眼,将手表凑近她眼前:“看好,现在几点了?”
“现在?还早嘛,才刚八点十分……什么?!八点十分了?”
“终于觉悟啦?”史蔚琪冷笑。“第一节是八点半开始考试,从这里到考场要十五分钟车程,妳用飞的好了。”
“不要再说风凉话了!史蔚琪!”
史蔚晴咬牙切齿地拨开身上湿了一半的报纸,飞也似的冲到公园里的洗手台洗脸。
这是场灾难!毫无道理的天灾!
昨天晚上,房子被法院查封的史家人只好在社区公园度过一晚。说好听点,是以大地为枕,以星空为被;写实的说法,却是以冷风为冷气,与蚊子共眠!
没被子可盖,老妈不知从哪搜刮了一堆报纸充当寝具,害她被臭油墨味熏得一夜难眠。三更半夜,还有不知名的怪东西从她大腿上爬过去,把她吓得要死!
既然连安眠都成了奢望,她干脆默背起《孟子》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
呜!这么说来,她史蔚晴将来绝对是个霹雳无敌厉害的角色,否则现在怎会落得露宿公园的凄惨下场?
“还发呆?”史蔚琪用手指戳戳她的脑袋。“妳活腻啦?动作再不快一点,我看妳干脆不要考了,翻报纸找那种『征女工』的工作,贴补家用算了。”
“妳……烂人!”不想姊妹阋墙,史蔚晴把涌到嘴边的各国脏话全都咽回肚子里。“我要出门了啦。爸呢?叫他开车送我过去。”
史蔚琪干笑两声:“想得美唷!老爸要我告诉妳,他的车子没油了,现在又没钱加油,麻烦考生大人自力更生,用跑的去吧。”
“用跑的?”这根本是要她自生自灭啊!
史蔚晴脸都白了。开玩笑,用跑的可能要半个钟头以上耶!
“老爸在哪里?我要找他谈判!哪有人这样对待考生的?”
史蔚琪摆摆手:“没用啦。他一大早就躲起来了,我看是怕妳骂他吧。”
“我──他妈的!”忍了半秒钟,史蔚晴还是骂出来了。“那妈呢?”
“去亲戚家借钱了。妳就认命吧,没人救得了妳了。”
史蔚晴当场气得吐血。拜托!别人家的考生每天养尊处优,混吃等死──不不不,是等“考试”,为什么她却只能卑微地在人世中挣扎?
“与其在这里怨天尤人,妳还是赶快动身比较实际一点。”史蔚琪拎起丢在地上的书包,递给史蔚晴。“喏,我昨天把文具都整理在里头了,准考证也放了进去,快去考试吧!”
“蔚琪……”史蔚晴感动得热泪盈眶。原来这血管里流着冰水的女人还是有点人性的!
“少婆婆妈妈了。去吧,没考上国立大学就不要回来。”
“我一定会努力的!”史蔚晴点头如捣蒜,眼中顿时燃烧起熊熊斗志。“用跑的会出人命,我先偷辆脚踏车来骑骑再说!”
“姊,不要啊!贫贱不能移,人格比较重要──”
史蔚宗的忠告在一声闷哼中结束。
动手敲昏自己的弟弟之后,史蔚琪甩甩自己的拳头,笑得狡诈:“都什么时候了,还管人格?有志气、没前途,顾自己比较重要啦!”
望向对面的超级市场,史蔚琪看见姊姊跨上一辆脚踏车后,一路以超音速的速度狂踩踏板而去。
从超市里追出来的无辜受害者大声喊道:“喂!那是我的脚踏车!还我啊!”
“借我用一下,我下午就还你!”
史蔚晴的声音消失在巷口。
摇摇头,史蔚琪目送着姊姊的身影离去。
说真格的,谁也没料到在这一夕之间,全家人的生计会陷入这样的窘况。姊就要参加指考了,遭受这种打击之后,她的成绩不被影响才怪。
啧,不知道姊会考上什么穷乡僻壤的鸟学校?
耸耸肩,史蔚琪继续把昨天还没背完的英文单字拿出来背。
既然姊姊已经陷入万劫不复的地狱,她还是自求多福比较踏实点唷。
终……终于结束了。
“姊,妳考得怎样啊?”史蔚宗殷勤地递来一条毛巾,让满身大汗的姊姊擦拭一番。
史蔚琪从课本中抬起头,瞄向史蔚晴。“还能怎样?满分是五百五十分,妳有把握拿到一半吗?”
“我……我很喘,妳让我歇会儿,要批斗等会儿再说吧……”
史蔚晴上气不接下气地喘得要死,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见状,史蔚琪闲闲地建议道:“如果妳又热又喘,建议妳把舌头吐出来散热,应该会满有用的。”
“把舌头……伸出来?”听起来怪怪的说。
“隔壁小黄不是都这么做的吗?”史蔚琪贼贼地笑道。
“妳──小姐,小黄是狗耶!妳当我是什么啊?”史蔚晴生气地瞪着她。
“智商差不多嘛,计较什么?”合上课本,史蔚琪认真地打量着姊姊。“妳有没有把握啊?爸妈都很担心呢。”
“担心?笑死人喔!”史蔚晴气呼呼地一坐在公园的长凳上。“我看他们连今天是什么日子都忘记了!我是考生耶!竟然连个陪考的人都没有,这象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