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婚姻,她从不积极主动,原因无他,她觉得婚姻所带来的变数太多、太大了,她一个人难以掌控,因此在她们五人之中,寰琳可能是对渴求婚姻甚至是恋情最为淡漠的人。
她汲汲赚取金钱,目的不是为了享福,而是希望自己能有足够的筹码可以面对年老后的变数,所以当她说她赚够了可以养活两人一辈子的金钱才要结婚时并不是开玩笑,而是非常认真的,并将之当作人生准则,坚决奉行着。
可现在——她居然想生小孩了?!而且还一脸渴望……,真是太反常了。
但几个已经有了伴侣的女人都清楚,当碰到爱情时,一切又如何能用常理来推断?虽有掩不住的担心,但也尊重和支持寰琳的决定与做法,反正她们一定会挺她到底的。
稍后她们一行人离开寰琳的小窝,走在前往捷运站的路上。
思仪开口问了嘉薇。“你怎么会突然支持寰琳的做法,要她暂时不要去面对现实?”
“因为可以理解她的心情。”嘉薇望向灰黑的夜空,目光有些蒙胧。“没听过情在不能醒吗?……啊!我的公车来了,我赶着回去,先走罗,拜拜。”
“呃……拜拜!”
婵娟、昀心、思仪目送嘉薇俐落跳上公车的身影,待公车走远后,三人才回过神。
“她是真有事?还是借故开溜?”思仪眯着眼说道。
“情在……不能醒?”婵娟喃喃地复诵道:“她怎么会说出这么文绉绉的话?”反常!反常!今天两个好友的言行让她很头晕。
“‘风雨消磨生死别,似曾相识只孤檠,情在不能醒。’”身为中文系副教授的昀心轻声诵出此词的原文,她摇摇头。“这是纳兰容若思念死去的爱妻所写的诗。嘉薇为何会将这句引到寰琳的身上?”
思仪若有所思的看着远方。“我一直觉得嘉薇有事在瞒着我们,看来这句话多少跟那事有关……”
“你是说她宁愿跟人‘相亲结婚’,却不愿意‘谈恋爱结婚’这事吗?”婵娟轻叹道,嘉薇此项怪异的坚持,对她们来说一直是难解的谜。
“是呀!”
“看来嘉薇埋得很深。”
三人心照不宣互看一眼,暗暗叹口气,嘉薇那性格可拗了,若她不主动说,别人就休想从她口中挖出半个字来,不是没试探过,但试探的后果换来的可能是友谊的决裂,所以她们并不轻易尝试,有些事若能也愿意和她们承担,她们义无反顾,但若不愿也不勉强,若非今天嘉薇因为寰琳之事透露出些许口风,才令她们隐约猜得到嘉薇亦有“情在不能醒”的事,毕竟有些事要有共同的经历才会起共鸣。
必注焦点再度移到今晚给她们投下爆弹的主角身上。
“不管情是不是深到有多么不愿让人醒,但以寰琳的性格……,或许她比我们更能看清楚情况,我们也不用太烦恼,那丫头……是绝对不可能会让自己吃到亏的。”婵娟若有所思的说道。
昀心与思仪皆同意的点头。
“话说回来,我还真好奇寰琳到底遇到了什么样的男人,竟会让这个最会算计现实的人不愿意面对现实。”
送走了好友们,寰琳将已清空的行李箱关上拿至后阳台,从早已泡开的清洁剂里拿出刷子,开始刷洗这个跟着她一起旅行到印度的箱子,想到朱元皓为了她对这个行李箱“不离不弃”的坚持所露出无奈,她脸上不禁露出笑容。
他这个搬行李的“苦力活”做得很卖力呀。
将冲刷干净的行李箱摊开等着晾干后,她才进屋子里去开始整理好友来访后留下的痕迹,弄好后,确定丢了十来天没管的屋子一切都恢复了未离开前的状态后,她才拖着已疲惫到麻木却不知该如何停下来休息的身躯走进浴室里,清理方才所沾惹的尘埃。
她没有像过往一样,为了节省水费使用莲蓬头,而是将浴白清洗后,便塞住出水孔,转开水龙头,让冒着白气的热水奔流而下,而她则利用这段时间走回卧室拿换洗衣物。
现在的她还不敢淋浴洗澡,她怕洗了便会想起在SwaSwaraHotel所发生的点点滴滴,想起在那间villa的露天浴室里,在顶着满天的星光下,她靠着浴室石壁,让热水丝从莲蓬头落在他俩交缠伏动不已的身躯上……,在他的引导下,她彻底领略到了何谓是“站着爱”的艺术,让她彻底沉沦在欢愉里。
如今没有他的陪伴,要她如何能够再独自一人淋浴呢?
不敢回想就只能用另类的方式避开。
拿出衣物后,她扭头看向黑着屏的电脑萤幕,萤幕旁边放了一个橘黄色皮的记事本,那里面记载了朱元皓的e-mail、msn、skype的帐号,除了那些帐号以外,还有他在加拿大的住家地址、电话、手机,甚至连他父母联络的方式都有,总之关于他一切的联络资料,他都留给她了,当然——她的亦然,只要她拿起电话,或者打开电脑连上网,便可以加他好友,只要他同意,他们便能立刻在网路上相会。
可自她回来后,却迟迟没有打开电脑,电话更是拿起了好几回又放下。
她闭了闭眼睛,拿起衣服走进浴室,调整好水温放进浴剂后,便整个人浸入浴白,让全身松弛下来。
可人就是这样,愈是不想再想的事情,愈会在身体放松时自动地钻入脑海里。
两天前,他们是在孟买国际机场分开的。
他们面带着微笑,以最平和,最理性的态度互道珍重道别的。
在旁人眼中,他们或许只是一对在印度相聚的朋友,没有人会相信他们曾一起共度最亲密的八天七夜,共同领略体验“爱经”里的奥妙与喜悦。
从离开SwaSwaraHotel后,他们便没有再做任何肢体上的接触,她不清楚他是怎么想的,但她知道,她是有多么努力克制住自己触碰他,因为怕一碰了,便再也无法抽离,会一把拉着他飞回台湾。
在这段亲密相处的日子里,他们从未开口对未来提出任何的承诺与规划,仿佛他们之间所有一切的开始与结束都只有在印度这里发生,一旦离开就——没了,就只是一段男人与女人在旅程中邂逅,发展一段短暂的韵事罢了。
在他的目送下,她强自镇静的走进登进门——头也不回的。
当飞机起飞的那一刻,她泪水便再也不受控制的流出来。心像被刀割似的痛得无以复加,她得咬住下唇,不断地吸气,免得痛哭出声,紧抓住胸口衣服,企图压抑住那撕裂似的疼痛。
但真的太难过了,她整个人蜷缩在位置上不停发着抖,而这惊动到了坐在她旁边的女客,以为她不舒服,关心地探问,在她摇头表示不是,确定她只是难过的在哭泣后,那名女客脸上露出了然的表情。
“你是因为看到那个而哭吗?”坐在她身边的女客柔声问道。
她目光蒙胧地顺着那个女客手指的方向望向飞机外面,这时可以清楚地看到底下环绕在孟买机场外围一大片贫民窟,那里住了近一千万印度最贫穷的人,和更外围的高楼大厦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她没有回答,此刻她哪有心思注意到这?但她却没气力回应,望着窗外,看着孟买愈来愈远,她只有一个意念,那就是——距离他也愈来愈遥远了。
断断续续听到那名女客感叹印度因为种姓制度遗毒、政治斗争、贪污造成愈来愈大的贫富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