茱敏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我是上来跟出版社谈事情的,一谈完就会离开,没打算在这边耽搁太久,只是台北的天气出乎我意料的恶劣,我怕崇祺受寒,再加上你人也在上班,所以才会麻烦你爸妈照顾……对这样麻烦别人,我已经很过意不去了,所以我不想加重你的心理负担。”她可以不解释,但突然觉得有这个必要。
是这样吗?难道她不知道这样做,反而让他心头压力更沉重,她凡事想得周到,是不会“麻烦”到别人,但……
突然间,他觉得好累、好累!都三年了!这样的状况还要持续多久?
他们的人生,似乎都在那一刻成了一滩死水……
“茱敏,我们该怎么办?”他很轻、很轻地开口问道,心里头有个感觉,仿佛他正走在一座又细又长的独木桥上,只要一阵强风吹来,那桥就会断掉,而他整个人会跌落至深不见底的深渊中。
他的话顿时让她怒气全消,接着涌上一股莫名的酸意。
怎能问她呢?他们都深陷泥沼,谁也帮不了谁,谁也救不了谁!
她深吸口气,开口说出她依然认为是最好的、唯一的解月兑之道。
“你还是可以轻易地摆月兑这一切,我从没指望——”
啪!桥断了!
他开始猛踩油门,加快速度,一辆车子超过一辆。
茱敏脸色大变,她抓紧车顶的把手。“你在干嘛?为什么要开那么快——小心!”
丞风望着前面,冷笑道:“你不是说要‘摆月兑’吗?我们现在就来‘彻底摆月兑’!”他继续加快油门。
当他闯过一个刚由黄灯转红灯的十字路口时,茱敏忍不住失声叫了起来。
“你疯了!快把车子停住!”
身后传来一片紧急煞车声,雨水使道路湿滑不已,轮胎打滑的摩擦声惊得人心决要蹦出胸口!
“疯?没错!我早疯了!你以为你说的话一点杀伤力都没有吗?‘离婚’、‘不用你负责’?这几句话你说的很容易,可你有没想过,这些话快把我给逼疯了!我算什么?这一切的一切到底算什么?”他脸上的神情狂乱得吓人,茱敏则已经完已前进,他却没有减速的打算,还是想闯过去!眼看即将——
她尖叫一声,用手抱住头。
“不要啊——”
尖锐的煞车声响起,车子打滑了几下,然后是——
静——
丞风大口大口地喘息,两眼直视前方。他终究还是没有勇气,不顾一切的闯过去……
手松开方向盘却依然颤抖着,也不知过了多久,红灯转绿,车后的喇叭声响起,要他别挡在路口,他这才再度把手放在方向盘上,慢慢向前开了一点,然后左转驶进一条人烟稀少的巷弄中,好巧不巧地停在一间教堂前。
丞风瘫坐在座位上,缓缓地转过头看茱敏,她的手指依旧抱着头,身躯微微发颤……
她是真的被吓到了。
他举起手想碰触她,可又颓然垂下。目光注视前方,原先狂乱的神色,如今只是一片死寂。
突然,强烈的吸气声从他身旁传来。
“你混蛋!”
茱敏解开安全带,发狂似地捶打着他。“你以为你在干嘛?你在做什么?”
他不躲亦不回手,任由她打着。
“你他妈的混蛋!你怎能这样?”她一直打、一直骂,直到力弱声竭,然后她瘫在座位上,掩面哭了出来。
他应该感觉到痛,因为她打人的力道不轻,可他麻木了,一股不熟悉的热辣跑进他眼中,他别过睑,用轻得几不可闻的声音开口说道:“茱敏,你告诉我,我还要为那一夜接受惩罚多久?就算是死刑,也有订下枪决的日子。”他费力吞下喉咙的酸涩,哽咽地说道。“我们还要受苦多久?求求你,给我一个时间,求求你……”
茱敏抬起头,眸中仍含着泪,狂乱地大喊:“我不知道!它该多久就多久!你不要问我!我比你更想知道!”说完后,她拉开车门跑了出去。
大雨兜头落下,她盲目地往前跑,没几步便因一个颠踬,整个人直挺挺地往前扑倒。
痛!身体的疼痛和心痛,内外交加,她是勉强爬了起来,却无法站起,只能坐在地上。
刻意遗忘和忽视的伤口被这样毫无预警地撕开,她才知道自己的愤怒和恨意虽隐藏在结痴的疤痕下面,但却是那么的深刻强烈。
“那死亡可以解决一切吗?”丞风也走出车外,他蹲在她的身旁,轻轻地问道。
她深深一震,然后望进他的眼。
泪水和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但她仍可以清楚地从他眼中看到——
绝望、沮丧、挫败、悔恨、矛盾……而这些都令她感同身受。
受苦的人,不是只有她……
在滂沱大雨中,他们泪眼相看,动也不动,任雨打湿了他们的发、他们的衣、他们的身、他们的心……
蓦地,一把雨伞出现在他们头顶,为他们挡住了雨,他俩缓缓抬起头,看见一个外国神父,撑着伞,一脸关心地俯望着他们。
“你们没事吧?”
他用极标准的北京话问道。
两人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狼狈。茱敏低头不语,丞风只有代为回答。
“没事……”
茱敏手撑着地面想爬起来,但脚痛让她无法顺利站起来,丞风伸手欲扶住她,她没马上接受,看了他的手一会儿,才缓缓搭上去。丞风扶住她的腰,协助她站稳,直到这时,才发现两人全身已淋湿了。
“你们快进来!别一直淋雨了,瞧你们两个全湿透了。”
“不用了,神父,我们回车上去……”
丞风欲扶着茱敏转回车上,孰料,神父却稳稳抓住了他的手臂,不让他离去。
“别客气!我那边有干毛巾和热茶,你们先将身体暖和一下再走,而且这位小姐脚受伤了,不赶紧上个药,会有麻烦。”
神父所提供的正是他们此刻所需要的,他们互看了一眼,茱敏默默点个头,算同意了,两人这才一跛一跛地随神父进了教堂。
才刚走进教堂,冷冽的空气随即袭向他们,丞风小心地扶着茱敏到前方的椅子坐下。神父要他们等他一会儿后,便走进后面的内室。
不知是不是有开空调?教堂内的空气有股冷凉的气息,令人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再加上他们的衣服全都湿透,感觉也就更冷了,茱敏用手臂环住身子,整个人不由自主地打颤。
“你还好吧?”
靶觉到她的颤抖。“很冷吗?”他底声问道。
“嗯。”
他的衣服也湿了,所以无法月兑下给她保暖,他迟疑了一下,向她移动了一些,看能不能用自己的体热温暖她,但,她却像被针扎到一般,往旁拉开了距离,他闭了闭眼睛,停住不动,不想再拿自己的热脸贴冷。
幸好,神父很快就拿来了干毛巾和衣物。“你们先月兑下来,我这儿有烘干机,可以帮你们把衣服弄干。”
他们感激地接过衣物,然后各自到一旁的厕所更换。
茱敏见贴身衣物犹未湿透,就没月兑下,直接将神父拿来的淡黄色连身洋装套上,虽大了点,但以目前的状况而言,也没什么好讲究了。
换下黏身的湿衣,感觉干爽多了。她掬水洗了把脸,然后再将头发擦干。她低头检视脚伤,虽然穿着长裤,多了一层防护,可跌下的力道不轻,膝盖还是磨破了皮,渗出血丝,她扯下几张卫生纸,打湿后,开始清理伤口。脚踝的部分则有些肿起来,幸好她穿的是便鞋,还不致太难受,但走起路来,仍会隐隐作疼。
当她一切都弄好走出来时,就见到云丞风已经在和神父闲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