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让他没在这些天抓狂的是音乐,在过去几个月,她每晚都会放音乐,刚开始他只觉得好奇,不晓得隔壁那位其貌不扬的小姐,为什么净听一些相当好听,而且很少听到的音乐,与他惯听的流行音乐完全不同。所以,渐渐地,他开始注意到她下班回家的时候,因为那代表着一场音乐之夜宴即将展开。
很有趣的是,她似乎会随心情而挑选音乐,如果听到节奏比较强,而她又在房间乒乒乓乓的,代表她情绪超不好的;如果是轻快俏皮,她也会跟着哼的时候,那份轻松愉悦也会透过薄壁传给他……几乎都可以猜得出她每天过的是快乐还是不快乐,而快乐……显然占上风,那从她播放出极动人悦耳的音乐中感觉得到。
只是在不知不觉中,随着那些音符,她的存在感也一点一滴敲进他的心中……
不再翻阅那根本入不了眼的杂志内容,他靠着那柔软舒适的沙发,耳朵听着她精选播放的音乐,他本来不听古典音乐的,可在她熏陶下,也渐爱上那优雅的乐曲。
这个书坊让人舒服得只想蜷在沙发中,动也不动的,他慢慢闭上眼睛,品味这份祥和及放松,这三天他想了许多事,即使工作和友情仍未厘清头绪,但关于她,他则已有了某种认知和决定。
待会儿,等她下班,他再告诉她,不过现在——先纵容他在这份柔和中,不用再去思索那些烦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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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睡着了!腿上还搁置着翻到一半的财经杂志。
是内容太枯燥乏味吗?她小心地从他腿上将书拿起来,看了一下,净是一些政治人物的八卦——果然很无趣。
她起身把杂志归架,楼上楼下巡一回,确定所有东西都整理好了,现在,就只剩下那个熟睡且微发出鼾声的家伙。
蹲在他面前,仰头看着他,他脸上有明显的黑眼圈,皮肤也变得较黝黑。
这些日子,他到底去哪儿了?在忙什么?为什么他会累成这个样子?看他这模样,不觉有些心疼,趁他未醒之前,毫不保留爱意,放纵自己的视线,一遍遍地在他脸上搜寻,怕就怕一旦他清醒了,两人说清楚讲明白后,她就再也不能这样肆无忌惮地注视他了……
不过,想起方才两人视线交会的一刹那,他眸中的神情奇异地让她心安,或许——答案不一定是否定的?
五分钟后,她伸手推推他,很快他就醒过来了,他眼睛眨了眨,努力摆月兑睡意的逗趣模样,令她忍不住笑了。
真好,又看到他一个样貌,发现他刚醒过来的模样超呆的,实在很好玩。
“几点了?”他暗哑着声音问道。
“十一点四十了。”
他静了一下。“你要关门了?”
“嗯!”
他伸手扒扒头发。“有洗手间吗?”
“在楼上。”
当他下来时,她人已站在大门外等他了。
把“开心书坊”锁好门后,两人才往回家的路上走去。
“最近在忙什么?怎么会累成这样?”她试图让气氛变得轻松,虽然最想问的不是这个问题,可她再度发挥了鸵鸟功,对其它事她都可以坦然以对,可碰到内心真正感情的事,她就不行了。
“有些事……不好意思,在你那边睡着了。”
“没关系啦!还好今晚客人都跑到楼上去看书,没被你的鼾声吓跑。”
“我有打鼾?”
“嗯!还有流口水咧!”
“咦?”
看到他的表情,她忍不住榜笑出声。
“你耍我?!”
“才没咧!打呼是真,流口水是假,如果你有口水滴到我的书上,我一定会宰了你。”她可是很宝贝她的书,以前常在租书店翻到的小说黏有头发和鼻屎之类,都会觉得好恶心,大骂那个不知名没公德心的家伙,所以现在书回店里来时,她总会检查一下,确定没有不明物体沾黏其上。
他露出笑容。“你真的很爱你的工作。”
“当然,难道你不喜欢?”
他笑容微敛,眼睛转向前方,她可以感觉到他的情绪转变,一丝担心升起。“你在为什么事烦心吗?”
“很多事都会叫人心烦。”
“例如?”
他偏过头看着她。“这几天你为什么没打电话给我?”
她愣了愣。“你——要我打吗?”
他翻白眼。“废话!不然我给你干么?”
喔!她脸孔微微泛红。“我以为你需要自己一个人冷静思考一下。”
他有种哭笑不得感,女人心真的很难懂,该说她贴心,还是她对他根本漠不关心?
“这几天我根本忙到没时间想那件事!”他没好气地说道。
她听了默不作声,心则是被揪疼了一下,是他忙得没时间想,还是根本不放在心上?
她故装作不在意。“这么忙呀?到底是什么事呢?”
他没有马上说话,她也不再催他,两人默默地往前走,两旁的商店都关了,招牌灯也陆续熄掉,这里并非繁华地带,所以路上行人也不多。
“你还记得我们上次在医院碰到的事吗?”
她点点头。“记得!”
“三天前,我们的体检报告出来了。”
她猛地停下脚步,想起他脸上的黑眼圈与掩不住的疲惫,急切地揪住他的手臂。“怎样,你有哪里不对劲?”焦虑溢于言表。“有什么毛病吗?你身体有不舒服吗?”
他先是傻愣愣看着她,然后噗地一声笑出来,朗笑声在略显空荡的街道回响着,更可恶的是他竟笑得前俯后仰,让她想伸手掩住他的嘴都不能……
有必要笑得那么夸张吗?她有些火大,正在考虑是否要踢他一脚让他闭嘴,他突然拥住她,不管此刻人就在大马路旁,额头抵住她的,脸上笑容犹在。
“你关心我?”
她赌气抿嘴不语,别过脸不看他。
他微微一笑,在这一刻,她突然有种错觉,她……似乎可以触模到最真实的他,两人从未像此刻如此贴近,完全超越身体,而是灵魂……
但这一刻很快就过去,随着他脸上的笑容敛去,他表情转为严肃,松开了她,转过身,继续慢慢往前走。
她若有所失的孤立着,抬头看紫灰的天空一眼,跑步跟了上去。
“陈为明得了急性血癌。”
啊!是他那个“此明非被名”的同事。“怎么会?”她拧眉,虽然只有一面之缘,可仍为那有着明朗笑容的男子感到难过。
“之前抽血检查就已发现异常了,所以那天医生才会要再为他抽一次血……对他来说真的很突然,半年前体检都没事,只是这几个星期就比较容易疼痛、疲倦,一检查却是……”说到这,他深吸一口气,当“癌”字辈的疾病发生在自己亲近朋友身上,为他带来极强烈的冲击,意外总是来得很突然。
“已经到什么程度?”
“发现得还不算晚,可以藉化疗控制……”这几天他除了陪为明做治疗,也安排他的家人北上陪他,并代他处理工作上的事宜,直到今天才能放松。
她可以感觉到他的焦虑与不安。
“你是做保险的,对这种人生意外,应该都有心理准备,不是吗?”她手轻触他的手臂。
他轻笑,笑容有丝苦涩。“是呀!对这种‘人生意外’,我们这种卖保险的早该习以为常,只是好笑的是,卖保险的不会因为多卖几份保险而让自己不会得癌。”他语气中有着难掩的愤慨。
他的话令她微微瑟缩,有丝刺痛,这人是谁?之前那个总闪着满不在乎狂野目光、充满男子气概的男人呢?
“……陈为明家里头有没有困难呀?”她想分担他的烦忧,想让他坚强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