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然如此,何不顺其自然?”
霓裳嘴角微扬,然后露出一抹教人心惊胆跳的眸光。“再顺其自然,我这辈子就别指望抱孙了,既然得逼他向东走,那何不设计一条往北的路?”
荻莲愣愣望着母亲半晌,一旦她发了性、动了脑,那可是无人能挡的,所以,很由衷的,也只能叹口气。
戚荻柏,你要倒大楣了。
第五章
为了躲避汴京的“圣女”热,威镇大将军一家子以南下探亲之由,浩浩荡荡从京城搭乘船舫,顺着运河下江南,明目张胆地将慕容映雪带离京城。
从未坐过船的映雪,在短暂晕得七荤八素后,好不容易才适应了,放心的欣赏运河两岸的杨柳垂青、过往船帆、舟歌高唱的美景丽致。
青荷盖绿水
芙蓉葩红鲜
郎见欲采我
我心欲怀怜
江南车水马龙的景观,渐渐呈现在眼前,惊喜美景之际,映雪仍不忘求技,尤其有名师在侧,她更是不会放过机会。
“这松树上的叶子用单线松针绣,山水则用齐平针针法,中间再用淡一点的绣线缀上,这样就会有层晕的感觉,你试试看。”
“好!”
荻莲凝目注视那两个正在船尾处专心绣画的人影,多诡异的一幕,一男一女并肩坐在绣台前,细长手指以优雅的动作在绢布上下飞舞……彷佛进行一件非常神圣的工作。
离开正在与父对弈的丈夫,走到正在同她两个儿女玩的母亲身旁。
“娘呀!这就是你所说的往『北』之路?”她对霓裳咬耳朵。
“当然不是,我们现在正往『南』走!”霓裳没好气赏了女儿一记白眼。
“我知道,我是说——”
“时候未到。”霓裳利落地打断,笑吟吟地望向那一对。“时候未到……”
无来由的,望着母亲的荻莲打了一个寒颤,而她的两个小宝贝,骆天昊、骆明珠则像感受到什么异样的气氛抬起头来。
“唔!扮哥!你觉不觉得外婆的样子有点……可怕?好像变了个人……”
“嗯!……快!快低下头,不要看她。”
“喔——”
☆☆☆
“你的绣技已经算是不错了,我能教你的并不多。”荻柏在看了映雪的绣功后如是说。
“谁说的,比起你和师父,我的还差一大截。”她皱皱鼻子。
荻柏好笑地望着她,随着相处时日长,对她也益发了解,她很单纯,毫无心机,有着大漠儿女的豪气与爽朗,同样也有股不服输的倔性。
她乐天知命,容易随遇而安,深信每件事在冥冥中都有定数,佛祖、天上的众神都会护佑着她。
这几天,他们几乎都是在美景环绕下,一边交谈一边刺绣,不时迸出爽朗的笑语声,令众人不时投去惊诧含笑的目光。
荻柏从不晓得自己可以跟家人以外的女子相处得如此愉快、自得。
他喜欢听她讲述故乡的事情,从她的口中,了解了一个他从未见过、想过的风土人情,一个充满故事的地域。
他更爱看她说这些事时的表情,生动、自然,全身像会散发出光芒,令人不舍将目光移开,她的声音像流水一般,深深沁入他的心房,闻之有说不出的舒服,更有一股无以名之的情感充斥在他的胸膛,令他难以控制。
他想要多跟她在一起,想时时都能见到她的人、听她的声音……
映雪感到前所未有的快活和满足,几乎让她觉得自己有如置身在梦中。
放眼所及皆是令人心旷神怡的美景,随时随地都有着佣仆服侍,茶来伸手,饭来张口,需要什么便立刻会送到眼前,身旁又伴着一个会让她心跳加速、充满魅力的男子,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可以教她许多精致的绣技,令她获益匪浅。
这是自她有记忆以来,头一次可以如此放松地过日子,不用为了三餐劳碌烦忧,想到这,她脸上的表情再度黯淡了下来,一想起自己在享乐,而她的家人……不知怎么了,她不由得涌起一股强烈的罪恶感。
荻柏敏锐地感受到她的情感波动。“怎么了,想到什么事?”
“没什么,只是没想到,我也有过这种像神仙般日子的生活。”
“以前你从没……”
“嗯!在师父没来之前,家里的情况不是很好,爹爹回不了家,薪俸也总是一年有一年没有的,我娘身体差,到了晚上,就什么都看不见,总要有人随侍在旁照顾……”
“你那时几岁?”他听了好不忍心。
“十四岁,我弟妹都还不满十岁呢!”
十四岁!荻柏心一震,在他十四岁时,他已掌管了宫家坊,并且可以任意做自己想做的事,而她却已经一肩挑起照顾全家老小的事了,他不禁觉得一阵羞愧,和她比起来,他的生活实在太优渥了。
映雪拿起桌上的水果,眼神飘向远方。“那时没钱买饭吃,我便经常带着弟妹跑到月牙泉旁的果树上偷摘水果果月复,或者是跑到佛窟里,去吃那边寺庙的斋饭,吃久了,都知道哪家庙的斋饭最美味,他们放斋的那一天,我跟弟弟还一大早模黑去排队咧,后来庙住持看我们每次都那么早去,就跟我们说,他们会帮我们留一份,叫我们别再那么辛苦了。”说到这,她不由得笑出来。“老实说,我们这一家子能平安活到现在没饿死,还真是遇到了许多贵人以及神佛的保佑呢!”
他屏气凝神注视她的笑颜,她可以笑得如此虔然、真诚?一点都没有显露出怨天尤人的模样,为何不会埋怨己身所处的环境恶劣,还可以如此开朗、乐天?
他可以想见到她过去的生活是多么困苦、艰辛,一想到她那双小小的肩膀曾承受过那么多的事,他恨不得能将她拥入怀中,想为她扛下所有的责任。
“你还碰到过什么样的贵人?”他想再知道她多一点。
“师父就是呀!”她笑颜更加灿烂。“遇到师父是我这一辈子最好的事,她救了我们全家,领着我们到月牙泉边住下,不用再乞讨过日子,教我们一技之长,现在我还可以来到这里……认识了你们,又可以看到那么好看的风景,见到好多的事情。”她心满意足地说道。
他闻言不禁对荻兰产生了一丝妒意,她居然可以赢得映雪如此深的崇拜,可是很快地,便将这荒谬的念头摒除,跟自己的姊姊吃醋,哈!
“不晓得他们现在怎样了?”她眼神有些蒙胧。
“放心,有你『师父』在,他们一定平安无事。”他对自己的姊姊有信心。
“嗯!”除了在这边干想,也无计可施,她深吸口气,让自己的心绪平复下来
“你喜欢刺绣吗?”她找个话题转移问道。
“非常喜欢。”荻柏顺着她的意思,低头看着手中的绣品。“在许多人的眼中,堂堂七尺男儿热中刺绣是件匪夷所思、离经叛道的事,但对我而言,千变万化的绣技却如珍宝般的吸引我,能够尽情的去钻研、绘绣,是件非常——”
“非常棒的事情。”映雪眼中露出热切地接道。“尤其在看到绣品完成的那一刹那,会觉得好满足、好快乐,所有的辛苦……都是值得的。”一件作品的完成,是很教人欣喜。
“对!就是这样。”荻柏眼神明亮地望着她,她能懂他的,可以明白他的心情。
两人相视微笑,一种温馨、特殊的感觉笼罩住他俩,渐渐地,微笑在他们的脸上冻住了,眼睛像被磁石吸住般,谁也无法轻易拔开,对外界也失去了感应,若非有人“非常”不识相地插入,他们想就这样永远沈沦、陷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