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干什么?为什么一直刷同个地方?”冷不防,他出声说道。
她吓了一跳,咬一咬牙,连忙刷向其他的地方,不过有些气他这样吓她,所以刻意加了力道,直到见到红痕出现,才又减轻了,为了打破此刻怪异的静谧,她开始找话闲聊。“你很喜欢小孩子吗?”
“为什么这样问?”
“刚看到你在帮那两个小男孩修理竹蜻蜓……”
他没有马上回答,正当她以为他不会说时,他开口了。“那竹蜻蜓散了开来,我只是将它们重新再绑好。”他淡淡地说道。
“是吗?我还以为你小时候常玩呢,所以才会一下子就做好。”他的背部已经刷了一遍,可是在一边说话时,她已经忘了原先的窘迫,相反地,她开始喜欢这个工作,因为她是可以如此亲密靠近他,她拿着毛巾,从他的颈子后头绕到他的胸膛,轻柔洗拭着,他没有出声喝骂或反对,于是她就大着胆子继续洗下去。
他眼睛闭上,有些陶醉地享受地那轻柔却不失力道的洗刷,在热水松弛下,使他渐渐放下一切的防卫。“我小时候根本没有机会玩这些小玩意。”
她不信看了他一眼。“怎么可能?你们男孩子常玩的东西可多着呢!什么斗蟋蟀、踢键子、玩圈圈、放风筝,这些你都没玩过?”
“没有!”
“为什么?”
他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因为我从小就与众不同。”
她眨眨眼睛,想起他从小被称为“神童”一事。“我知道。”何止小时候,现在还是与众不同。
“打从我二岁会识字开始,我爹就开始让我念书习字,当别的孩子在外头玩官兵捉强盗的时候,我得在书房里背四书五经给我爹听,当别的孩子开始进学堂念书时,我已经开始准备参加乡试了。”他淡然地说道。
她听了,心无来由痛了一下,她小的时候,多快乐呀!姊姊拉着她和弟弟,快快乐乐的在戚府上上下下跑着玩,除了固定的练武、念书的时间外,她几乎是无忧无虑在玩着,更别提当人坐在课堂上,只要一听到外头有其他小孩玩的声音,心更是随之飞去,会开始想法子让讲课快点结束,于是各种整老师的花招都出笼了。
“没想到公公居然如此严格。”在她嫁进骆家以前,骆铭大学士即已过世数年了。“你会觉得遗憾吗?”
他露出冷笑。“有什么好遗憾的,该可怜的是那些成天只知道把时间浪费在玩那些无聊游戏的家伙,他们不晓得自己错过了多少?”他的声音是如此尖锐不悦,令她皱起了眉头。
说这什么话呀?但这样看不起人,将一般平凡人视为无知的俗物,不正是骆靖尧最拿手的,气的有那么一刻,真想将手中的毛巾砸到他脸上去,若非……见到他的眼光飘向远方,眉宇间有股抹不去的阴郁时,使她不禁愣住了。
她沾了沾水,再度开始动作。“你当时有比较要好的玩伴吗?”
他没有回答。
突然间她明白了。“其实你很想跟他们一起玩,可是却没人肯跟你玩是吗?”她轻声说道。
他愤怒地转向她。“才不是呢!是我不屑跟他们玩。”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瞅着他。
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渐渐平息下来,他没想到她的几句话,竟会造成他的情绪这么大起伏,他本来不想再说出更多的事情,可是他的嘴巴却不听使唤。“当时,所有的小孩都把我当成怪物,也很畏惧我爹的权威,没人敢靠近我,就只有少华,他敢过来和我说话,爹觉得他也是可造之才,所以便让他做我的书伴,让我同他一道念书、上课。”
一个自小就被全部的人视为“神童”的人,普通人是不可能愿意主动亲近,更何况是小孩子,她几乎可以想见得到,所有小孩同在一起玩得很快乐的时候,而他却只能从书房窗口远远看着,也难怪他同杨少华的情谊如此不同,她曾经为此感到很伤心,为什么他的朋友可以如此与他谈天说地,而她却不行,但现在看来,恐怕也就只有杨少华一人可以做得到,其他人……也不行,在他那尖锐毫不留情的言语下,其实是想掩饰他被同伴排挤的受伤感觉,若不是拚命告诉自己才是最强、最棒的,他又怎能坚强的面对这一切?
她为他有这样的童年感到难过,她的眼眶不禁湿了。
陡地,他伸手拿过她手中的湿毛巾。“剩下的我自己来吧!”
她退了开来。“水冷了,我再去帮你加些热水。”声音有些沙哑。
“不用了,我马上就起来。”
她点点头,然后走出房间外,看着她的背影,他不禁暗暗咒了自己,他竟不知不觉中说了那么多从前的事,这下不晓得她会怎样看他?
不过,刚刚在她离去前,她眼睛看起来湿湿的。她哭了吗?为什么?
去!若她是在同情他,他会告诉她省省吧。他从来就没有觉得寂寞、难过、孤单过。从来没有,他有先圣先贤的书陪着他度过童年时光,所以他过得很充实、很有意义的。
但不知怎地,他这番独白,居然不若往日那样的有力和大声。
懊死!他不觉喃喃咒了出来。
第七章
那夜,因为气温陡降,但只有一床棉被,所以不得不挤在同一张床上,但那条薄被只能勉强挡得住些许的寒气,偏偏屋内又没有燃着火炉,向来畏寒的荻莲,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寒颤。
她实在很想靠向有温暖体温的靖尧,但是刚刚在上床前,他已经开口说了,他不会占她便宜的,要她大可放心。
说什么放心啦!她可是很希望他占她的便宜,即使他不占,可是她却很想占他的便宜呀!就像此刻,她多想偎进他温暖的怀抱中,以抵抗那逼人的寒意,但刚被他那样一说,现在是打死她都不会开口的。
她到底要抖到几时呀?靖尧放弃入睡的努力,睁开眼睛,叹了口气,伸臂一揽,将她带进怀中,这才发现她全身冷得像冰人。
“你怎么会那么怕冷?”他问道。
他温热的胸膛就像源源不绝的火炉,顿时让她全身都暖了起来,她没有指责他占她便宜,相反地,她万分的感激,确定牙齿不会上下打颤后才说话。“没办法,小时候一到了冬天,我们全家就会到江南去避寒,即使,后来跟着你住在汴京,冬天时,我都会穿上十件以上的衣服,躲在烧炕上,能不出门就尽量不出去了。”
哦!这点他倒不晓得,不过当时他人不在汴京,所以无从知晓,直到过年时,他才返家。
这是她头一次偎在他怀中。天,这感觉好棒!不过,她随即不自在起来,仰起头。“我这样枕在你的肩膀,你会不会不舒服?”
“会!”他毫不迟疑地回答。
她沮丧地扁扁嘴。“好嘛!那──我移下来一点。”她整个人移下到他的胳肢窝的地方,虽然这样半边脸都会埋进棉被中,不过她觉得无所谓,最重要的是要暖和,闷死总比冷死好,她是这样想的,谁知当她的头才一躺下,他却笑了起来。
“怎么啦?”她连忙抬起头。
“好痒!”他抓了抓胳肢窝一下,抬起头,发现她的表情怪怪的。“怎么了?”轮到他发问。
原来他也会怕痒呀!又让她发现了他这个原先近神般完美的丈夫更像人一点,一股恶作剧的心情升起,她半坐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