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发现自己渐渐喜欢上发成绩单的时刻,只有在那时候,她才会回过头看着他,两人交换彼此才明白意义的视线。
她挑衅,他亦不认输——然后在老师先后唱名下,同时出列,并肩站在台上,共同接受老师及全班同学的称赞。
唯有在那一刻,才觉得她和他是站在同一个地球上,她的世界有了他立足之地,而她更深地隽刻在他心房。
这种特殊的相连感,让他忘却了所有对她的厌恶和排斥,当他和她竞争时,不再是为了想替父亲出一口气,而是为了自己;他想和她一直并驾齐驱,让她能不断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并重视他,一如他对她的。因为不知从何时开始,无论是清醒时或是在梦中,都有她的存在;尤其有些都是会让人脸红、带有异色的梦。让他早上起床时,留下一些教人尴尬的痕迹;也因为如此,他付出更多的心力在读书及练习书法上面,希望能排除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绮思。
一日午后,群昱依例到教师宿舍练习书法,经过小山丘时,大榕树下一抹白吸引了他的目光,他好奇地走过去,赫然发现那竟是蒋琦芳。
她穿着一袭白洋装,胸前放着珍奥斯丁所著的《傲慢与偏见》,脸颊偎着草地,表情恬和地酣睡着。
此时虽是炎夏,但在小山丘上,不时吹来徐徐凉风,让人觉得舒畅欲眠,这株大榕树又吸收了大半的阳光,使此处成为一个温暖清凉所在,难怪她会在此睡着。
见到她的惊喜,很快被一股莫名的情潮给淹没。
他蹲子,不敢惊动地,牢牢注视着那张恬静、卸下一切防备的清丽脸庞。
他从没有那么近、那么专注地看着她的脸。
她的睫毛长而绵密,盖住了那双晶盈有神的明眸,她有个直挺的鼻梁,那红唇丰润如樱桃般多汁。
看着看着,他不禁口干舌燥,连忙将视线移开,心脏快得像要蹦出来似,可是没一会儿,又忍不住将视线掉回。
属于男性的掠夺气息渐渐充斥胸膛,或许是渴望已久,或许在梦里相会太多时,他缓缓低下头,靠近她的脸庞。
他没想过若是她清醒过来会如何,在这一刻,他只想侵占这朵卸下一切尖刺的白玫瑰。
轻柔地,在她的唇上印下他的初吻,深深吸进专属她的甜美气息。
滑腻的触感,令他忍不住想一再掬饮其中的甜美。
但蒋琦芳动了动,他全身紧绷,屏气凝神的僵在一旁。
但她只是翻个身子,他在书本落下地之际接住了它,不让它惊醒了她。
确定她再次的睡去后,他松了口气,轻轻地将书本放在她脸颊旁,静静看着她半晌,眼中流露出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爱恋。
难抑渴望,再一次俯下头,在她那光滑柔腻的脸颊上轻柔地印下一吻后,便拿起自己的毛笔盒,默默走下小山丘。
在他离去后不久,琦芳睁开了双眼,望着放在颊边的《傲慢与偏见》,她缓缓坐起身子,表情困感地看着郑群昱离去的方向。
第三章
“蒋老师,午休时间结束喽!再过五分钟就要上课喽!”
琦芳慢慢张开眼睛,有片刻不知道身处在何方?眨了好几下眼睛,看到坐在隔壁教地理的徐老师的大脸时,才猛地清醒了过来。
看了一眼腕表,骇了一跳。“我怎么会睡得那么沉,居然连钟响了都不晓得!”
“可能是最近比较累吧,你才刚进来学校没多久,又担任导师的工作,难免会比较累,久了以后就会习惯了。”已经当妈妈的徐老师笑眯眯地说道。
琦芳笑着向她道谢,真的是因为太累了,所以才会作那种梦?
梦中的她还是十四、五岁的少女,在炎夏的午后,她躺在小山丘的大树下假寐,仿佛又深陷在另一个梦中,突然从唇上传来轻微的抚触,那是什么?
一股淡淡、属于男孩特有的体味,随着午后的暖风缓缓飘进她的鼻息,令她困惑,挣扎着想醒过来,那暖热平滑的东西轻柔的在她唇上来回滑动、轻扯,然后缓慢探开她的樱唇,湿热、轻巧的在她的贝齿、唇内侧描摹……令她心跳开始加速。这到底是什么?有人在吻她吗?她急欲摆月兑睡神的钳制,想要探个究竟,可是愈急就愈醒不过来。
突然唇上的麻痒消失了,她仍在挣扎,眼皮勉强微微掀开,却只见到了一张背光的脸,当她成功摆月兑睡神,睁开眼睛时,前方却已空无一人,转向旁边,只来得及捕捉到一个穿着制服的男孩背影,她想叫住他,问他对她做了什么?可是他已走远,而他手上那个再眼熟不过的木制方型毛笔盒,更让她出不了声,是他吗?然后……接下来就被徐老师的声音给弄醒了。
蓦地,红晕布满了她的脸庞。天!她已经是二十四岁的女人,居然还会作春梦?她伸手按抚发烫的脸颊。
出去外面洗手台洗把脸,进办公室时,上课钟声也响起了。
她将教材拿起,同徐老师一道走向教室,她比往常还沉默,整个心思仍回荡在刚刚所作的梦中。
正理村,对她来说,已经是很遥远的过去了。
柄中毕业后,她顺利考进邻市的第一女子高中,同届学生中除了郑群昱及陈立文也考进市内第一男子高中,其他都是考进县内,孙瑶红则进入一所教会高中就读。
斑中对她而言,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转折点,因为在这里没有一个人是来自正理村,更没有一个人知晓她的过去;也就是说,这里不会有人因为她父母的关系而对她有所歧视或偏见。
上了高中后,一方面因为减少通车之苦,一方面也是要尽快月兑离王心湘,所以她高中三年都是住在学校,只有偶尔在例假日会回正理村探望玥勋,确定他无恙后便又立刻回学校,所以在高中三年,她几乎和正理村毫无瓜葛。
在高中,她被解放了,在没有过去的包袱欺压下,她无所顾忌释放出自十岁到正理村后被压抑的乐观积极天性,她认识了许多志同道合的知心好友,一吐过去在正理村所受到被排挤、孤单的怨气,她甚至还当上班联会会长,成为第一女中历届以来,活动办得最出色,也是最受爱戴的班联会会长。
有朋友的感觉真的很棒,她真不晓得过去在那种情况下是怎么活下来,不过她不愿再回想,因为她早打定主意,绝对要彻底把正理村的一切忘掉、通通抛在脑后!
而她也真的做到了,高中毕业、大学联考后,她以全岛前五十名的优异成绩进入师大就读,此举虽然跌破了学校许多爱护她老师的眼镜,不过因师大一直是她的第一志愿,也是为了要实践小时候对亡父的承诺,所以她毫不犹豫。
倘若说在高中有任何会让人觉得不完美的地方,严格说来,可能只有一项。
在那里,她找不到任何一个和郑群昱类似的人,可以激起她争取胜利的……
冷不防,她发现自己居然在“思念”郑群昱!
一察觉到这点,差点没吓坏她,她居然会想一个恨她入骨,并欲将她除之后快的男孩?
因此她不断告诉自己,之所以会想念他,是因为再也没机会在众人面前打败他、让他没面子的缘故。
除此之外,她找不到任何想念他的原因,她如此告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