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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一点,正是毒辣的太阳发威的时刻,整个台北盆地呈现闷热难耐的高温。
屋子里,靠着厚重的窗帘阻隔了大半光线,营造出昏暗欲眠的气氛,恒温控制的冷气,让室内维持在干燥舒适的温度。空间寂静无声,聚成凝滞不动的气息,完全配合缩在床上呼吸规律,呈现睡死状态的女主人。沉静中,刺耳的电话铃声响起,很快的,电话交由答录机接手。
嘟——“我是白云,正在昏睡中,报上名来,我尽量在清醒后的第一时间回电。”
嘟——“白云,回魂!我是左哥,有天大的好消……”男人兴奋变调的超高分贝,透过答录机扩音效果,猛然搅乱了室内原本的寂静。
“SHIT!”紧接在女人咕哝不清的咒骂声后,从天而降了一个大大的抱枕,呈抛物线正确无误的扑射向噪音的源头——运转中的电话答录机,成功的阻隔了一大半多余的音量。“吵死了。”暴躁的语气出自出手狠辣的女主人,她缩在床上连眼皮也没抬,翻过身把头再深埋进成堆的抱枕中,迅速沉入梦乡。
棒着木门外的走廊上,一对中年夫妇站在门前面面相觑,男主人举起手敲门。
静默五秒没反应。
这次他加重了些微的力道,产生略大的敲门声,但门内仍然维持最高品质静悄悄,身为男主人的白启桐看了身边的白夫人岳芹一眼,眼里闪动着犹豫的神色。
“进去看看。”岳芹出主意,边把老公往前推。门缓缓的被推开,两颗头颅鬼祟的探进房里偷窥,床上蜷缩的身躯依旧没反应。
白启桐仔细的研究床上熟睡的人,推推鼻梁上的黑眼镜,猜测的说:“看样子昨天铁定又通宵赶稿,要不要叫醒她呢?”因为他的掌上明珠白云有着非常严重的起床气。
“女儿的怪癖你最清楚,由你决定,我去给蓝老爷子冲杯茶,千万不可怠慢。”岳芹窃笑着快速逃离现场。
没错,这是个重点,楼下客厅坐着重量级的人物——蓝家老爷爷指名要见白云。
岳芹在房门关上前笑咪咪的建议,“我看你还是唱歌吧!”
“你回来。”这个没道义的老婆,居然丢下他独自面对喷火的女儿。他万分无奈的清清喉咙,摆好三七步的站姿,重心向后,准备随时狂奔撤退,深呼吸一口,豁出去的放大音量开唱,“蓝蓝的天,白白的云……”“闭嘴!”被吵醒的白云生气的咕哝着,勉强撑开酸涩的眼皮,脸孔扭曲的警告道:“不准唱,出去啦!”她语音模糊的边吼边气呼呼的踢床,以发泄睡眠不足的火气,那模样就像三岁小娃,赖在地上哭嚎的景象。
白启桐安抚的开口,“云云乖,你醒醒。”他这女儿就有这个缺点,只要没睡饱,智商以及行为指数就完全退化至三岁。
“你故意的,明知道我恨这首鬼歌,还在我面前唱,根本是存心要惹火我。”喊到最后一句,她的声音已经带着不耐的哭腔。这是白云从小到大最碰不得的罩门,她讨厌、厌恶歌词所蕴藏无尽的逗弄嘲讽之意,那是她的噩梦,童年岁月的污点。“可恶!”她一脚把床上整叠的杂志,哗啦啦的全踹下床。“出去!”顺手抓来抱枕,不辨方向的扔出去。“接杀。”由白启桐早有准备的接住来袭的暗器,边凉凉的说:“没想到弑父的人伦惨案会在咱们白家上演,可怜我含辛茹苦的养大你这个不肖女。”
“你玩够了没?”白云睡眠不足的脸呈现一片惨白,再加上超级的黑眼眶,只见她奋力的从眼中射出必杀死光,咬牙一个字一个字吐着气,“我、要、睡、觉。”“不行,蓝爷爷在楼下等你,不能让长辈等。”他拿出父亲的威严下令。
提到蓝爷爷,白云就全明白,也知道不用再挣扎了,就算她有千万个不愿意,还是得乖乖的离开舒服的弹簧床。“胆小表,我白云顶天立地,怎么会有你这么没出息的爹啊?平常骂学生勇得不得了,一遇上隔壁蓝爷爷,你就缩成一团,又没欠他钱,你怕个鬼呀?他要见我,本姑娘就一定得起床吗?”
白云气呼呼的指着老爹开骂,再使劲的捶床垫发泄火气,不行,睡眠不足,肝火实在太旺,憋得好难过。“啊——”她干脆双手握拳,使尽力气开叫以发泄胸口的闷气。白启桐被骂却一点也不以为忤,知道女儿已经“慢慢清醒”,伸手拉起赖在床上的身躯,揽着她削瘦的肩膀,安抚着,“咱们云云最乖了。”
“少来这套。”她臭着脸跟着老爸跨出房门。看来这首“蓝天白云”的歌可要比十个闹钟有用呢,白启桐忍不住笑咪咪的又哼着不成调的音,“蓝蓝的天,白白的云——”
“你够了喔!”尾音警告般的提高,白云眯着眼,下定决心般的嘀咕,“我明天就去区公所改名,省得被你们这堆小人欺负一辈子。不,我要连姓一并改掉,一劳永逸,永绝后患。”
第二章过招
因为知道
相见不如怀念
所以刻意
不与你会面
怎知天不从人愿
白家客厅里,安稳坐在沙发上品茗的就是蓝家老爷爷。
军职退休的他向来不苟言笑,外表看来挺凶恶的。在这一带住宅区里,蓝爷爷可是威名远播,尤其擅长把稚龄小儿吓哭,社区里不少父母遇上小孩顽皮胡闹,只要警告道:“蓝爷爷来了。”马上小表头到口的哭声,肯定是硬生生的吞下去,这比说什么“叫警察伯伯把你抓起来”要好用百倍。
岳芹站在一旁试探的问:“老爷子,茶还可以吧?启桐的学生特别送来的。”
“嗯!”蓝爷爷省力的由鼻间吐出声音。
“嗯什么?你便秘呀?”白云挑衅的说,她穿了件家居的T恤、小短裤,露出修长结实的大腿,以手指代替梳子,随意的抓爬过削薄的短发,意思性的整理过自己紊乱的鸟窝头,单手撑住扶手,长腿横跳过扶手,动作敏捷的扑坐上沙发。
“找我做什么?”半身的重心全压在蓝爷爷身上,她随意的接过他手中的杯子,咕噜噜的一大口把茶灌下肚。
蓝爷爷瞪着白云恐怖的喝茶法,严肃的下了评论,“乌龟吃大麦,糟蹋粮食,可惜了这杯上等乌龙。”接着沉下脸斥责道:“坐好,女孩子家,坐没坐相。”
白云耸耸肩,伸长手臂,“老妈,麻烦续杯。”
“刚睡醒就喝茶,很伤胃的,还不先去吃点东西。”对白云的大不敬态度,没把她的话当圣旨,她妈倒是习惯得很。一旁的白启桐听见蓝爷爷的话,相当自动的站起身,“云云,爸爸去帮你把饭菜热一热。”
“谢啦,爸。”她顶顶蓝爷爷的手臂,边把脚伸直跨上桌子,一副地痞流氓的嘴脸,“这位朋友,明人眼前不做暗事,你又不想吃药,来我家避祸是吗?”
“胡说八道,我是过来看看你生活作息有没有正常。”蓝爷爷说什么也不肯承认。
真奇怪,他蓝品怀活了大半辈子,向来是要风得风、要雨是雨,自己的属下、朋友、儿子、媳妇、孙子……人人对他都畏惧得不得了,偏偏这个小丫头从来不怕他,老是忤逆他,跟他唱反调,但是,却很对他的脾胃。“好汉做事好汉当,干嘛这样躲躲藏藏、不干不脆的?我打电话请周嫂把药送来。”
“不用,我早好了,不需要吃药,你们就会穷紧张,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蓝爷爷可是固执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