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些什么?"武承旸笑道,对她的举动丝毫不以为意,反而还颇以她的手足无措为乐。
"你……"这问题会冒犯了他吗?商秋袭轻含下唇,犹豫半晌才小心地挑选词句地开口低道,"你要紧吗?"
武承旸微怔,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心头一震。人人都以为犀睿冷静的他很快就能从丧父之痛中回复,却忘了,他也是个人,是个来不及表达感情的孩子。他这二十二个年头走来,太聪明、太独立,直到两年前才从她身上体会到该让父亲知道他的孺慕之情,然而,才两年如何能弥补得了二十年?他的心头依然有着懊悔。
"如果要紧,你会给我一个慰抚的拥抱吗?"他敛了内心的激动,淡淡一笑。
长弯的羽睫眨了眨,心头挣扎了会儿,商秋袭伸手揽住他的颈项,按向胸前:"我什么都听不到的,你可以……放心地'表达情绪'……"
她的动作和话都让他想笑,武承旸想要扬起唇角,没想到,浮现的却是苦涩的哽咽。他连财伯都瞒过了,甚至瞒过了自己,却瞒不过她。失怙的痛楚积在心头,太重了……他将头埋入她的肩窝处,她身上淡淡的幽香窜入了鼻息。
商秋袭不知该做些什么,只能以双臂轻轻环住他,"以……以后有……我陪你……你不再是……一个人了……"一番安慰的话却因羞赧而几乎断续不成句。
她居然拿两年前他安慰她的话来借花献佛?武承旸莞尔一笑,感觉内心的沉郁完全一扫而空。一个拥有能力的人,不代表他也失了示弱的权力,纤弱温柔的她,如今却成了他的港湾。他倏地揽住她的纤腰,用醇醉如丝的语调贴近她的耳旁低语:"谢谢你了,我亲爱的娘子,我今晚定会卖力表现,好弥补昨晚洞房花烛夜的失职,用以报答你的安慰之恩。"
"你……"商秋袭羞红了脸,连忙捂了耳朵避开他的呼吸。他怎么一恢复就说这种话?
"对,就是我,没有别人。"他戏噱一笑,反在她露出的雪白颈侧印上一吻。在她做出任何反应前,抢先说道:"该漱洗整装去向二娘奉过早茶了,女乃娘也想着要见你呢!当然,若是你还想继续呆在这儿,我也是挺乐意奉陪的。"
"糟了!"商秋袭低呼,她都忘记要奉早茶这回事了!连忙下榻准备梳洗,却因不熟悉新房里的摆设而显得手忙脚乱。
武承旸见状低笑,走近将她拉停,拉扯唤人的铃索为她唤来婢女,"别急,慢慢来,不差这点时间的。"
门外随即传来敲门声。
武承旸上前开门,才走了两步,又突然顿住回头对她笑道:"如果你想在我面前穿着单衣走动的话,我并不反对,但是,只限在我面前,我可无法接受和别的男子共享这片美景。"
"啊!"她居然穿着单衣在他面前待了这么久!他话中的揶揄之意更是让她羞红了脸,就这么站在榻前,遮也不是,不遮也不是,尴尬得手足无措。
她的娇羞模样让武承旸忍不住大笑,直到开门让婢女进房后,那笑意还挂在唇边,历久不散。
彬坐木箱前,就着窗外微微透进的月光,看着置于膝上的袍子,商秋袭的思绪回到了六年前。
新婚之夜虽是什么也没发生,但那甜蜜交心的气氛,却是一辈子也无法淡忘的。她原先打算将这一切都收藏在心底深处,再也不许自己忆起的,都怪他,突然地出现,让她倾泄了心房的珍藏,悸动的感觉怎么也难以平复。
商秋袭无声地喟叹,将膝上的袍子紧拥怀中。袍子有三件,全是他留了给她的,回忆起来,只要一见面,他总免不了将袍子罩上她身上的举动,袍子似乎成了他们之间的定情之物。
唇畔淡淡弯起一抹浅笑,轻柔地抚过衣袍,而后将弄乱的袍子重新折叠。
主人染指俏奴婢不是天经地义的吗?脑海中浮现他的话,商秋袭停下了动作。
那句话……是他现下对所有奴婢的看法,抑或针对她的?他的一些举动都似是有心却有若无意,没半刻正经,总让人忐忑。
抬头望向窗外的明月,商秋袭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到底是作何想法呢?
"这是什么?"
这一日,秋高气爽的好天气,可木场里的气氛,却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桌上排着用来辨识的木片,数量已增至十五片,当然,难度也跟着高上许多。
"杏木。"觉得财伯已被避至崩溃边缘,武承旸很体贴地答出正确答案。
"很好,那这个那?"财伯脸色稍稍放霁,又拿起另外一片木片,
"恩……"武承旸作状苦思,"应该是……前两天认过的……柳木吧……"偶尔也该表现出连中双元的好运嘛!
"这样就对了!"财伯高兴地点头,乘胜追击地又拿起一片,"这个呢?"
武承旸敲了敲额角。无礼不成三的机运会不会太说不过去了……唉?有观众来了,看来,答错的结局是注定了。"恩……桦木?"而且来人还不只一个。
"错,是桧木。"财伯摇摇头。算了,能连中两个他已经很欣慰了,"大少爷您得再努力一点,要是明天又加了五种木料下去,您可能连一个都答不对。"
"这又不能怪我,我失忆了嘛!"武承旸皱眉,委屈嘟囔。
"就算失忆还是得学啊!"失忆又不是免罪符。财伯重重叹了口气。
"财总管,你别太为难旸儿了。"王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二娘,"武承旸回头笑道,"啊,晔弟、桃红,你们都来看我了?我好高兴!"
"老夫人、二少爷。"财伯依次喊了,独独对徐桃红视若无睹。他没指着她鼻头大喊冒牌货就已经很给面子了。
"旸儿学得怎么样啊?今儿个该可以回房了吧?"王氏拿起桌上的木片瞧瞧,随即又放了回去。"财伯总管,不是我这主母爱端架子出来,不过学认木料这事儿可以慢慢来,旸儿才刚回堡,不急于这一时的。"
"是啊、是啊!"武承旸在一旁附和。心里却是大声呐喊着,可爱的财伯,坚持点,可千万别被说动啊!
财伯狠狠一瞪,让他顿时噤声。"老夫人,大少爷自小就是由我拉扯长大的,他该怎么学都是我在盘算,连老爷在世时都没管过,我想,现在应该也是如此。"他硬板板地说道,不容转圜。
懊死的老狗!王氏恨恨低咒,脸上却堆满了笑:"但不让他回去休息,这说不过去。"
"是啊,财伯,相公在外头吃了五年的苦,别再这样折磨他了。"徐桃红款款地走到财伯身旁,娇声柔道。
他这么做,多少也是不想让大少爷和她同房的!财伯低哼一声,甩也不甩她,径自转头对王氏说道:"我不希望炽焰堡少主是个认不清自家木料的废物!请老夫人别再多说的,除非大少爷把所有的木料全都了然于心,否则他就必须一直住在木场小屋里。"
这番指桑骂槐的话,顿时让王氏和武承晔气青了脸;而徐桃红也被那蔑视的举动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
"你这老家伙拿什么乔啊……"武承晔最先按捺不住,手指着财伯,怒气冲冲地就要扑上去。
"晔儿,不得无礼!"王氏大喝,制止了他的行为。现下武承旸那小子的心思还没抓准,还不能轻举妄动。"财总管自有他的考量,不需要我们在这儿七嘴八舌。你不是有东西要问你大哥吗?还不快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