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
龙项清了清嗓子,“妹子,能否劳烦你来厅里收拾一下我家表弟?”
“开价多少?”被人扰了新婚之夜的云侬,此刻声音听来冷淡得跟冰一样。
明知道他们现下阮囊羞涩还跟他们开价……
“……五两。”有些肉痛的龙项只好开口。
她还在记仇,“你们就陪他一块回忆回忆逝去多年的青春年少吧!”
“那……十两?”龙项愈想愈觉得他早早就该把陶七给扔出庄外。
“早点睡。”
还是韩冰最痛快,“一百两。”
“那有什么问题?”下一刻,早已换下喜服的云侬,笑意盈盈地打开了房门,排开了他们径自往大厅的方向走去。
他们三人跟在她的后头,看她走过去低首在陶七耳边说了一会儿,不久就见陶七以袖掩着脸,一路哭号着跑出大厅外。
“呜呜,你欺负我——”
某三位同行胆战心惊地看向云侬,不知她这回又是下了什么杀手锏。
“你……你对他说了什么?”
“嗯?”她笑得一脸无关风与月,“不过就是陪他回忆回忆这些年来他的悲惨情史而已。”敢坏她的好事?
不过多久,跑出厅外的陶七已跳上屋顶,并藉着酒意在房上头鬼吼鬼叫。
“莫珊珊,你这个不识货的女人!看不上我是你没福气!”
厅内的众人动作一致地抬首望向房顶。
“纳兰郡主——”陶七扯开了嗓子心酸地直嚷嚷,“你怎么可以吃干抹净就不要我了?总有天你会后悔的!”
三人各自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深刻体悟到当家掮客今儿夜里的火气有多大。
“待他喊够了就去把他拎下来吧。”云侬若无其事地招呼着他们,“你们也别光喝酒了,我去帮你们做几道下酒菜。”
当云侬手端着托盘,带来了热腾腾还香气四溢的下酒菜时,老早就被拎下来的陶七,此刻正躺在冰凉的地板上,两手抱着酒坛醉意无限地滚来滚去。
她搁下托盘,“摆平那小表了?”
“总算摆平了……”龙项讨好地邀她入座,“来来,弟妹,你就别忙了,今儿个你们成亲,你也陪我们喝个两杯。”
严彦晾他一记白眼谢绝了他的好意,径自扯着云侬的手带至自个儿的身旁坐下,并且对不爱饮酒的云侬斟上一碗清茶。
“喝吧,我敬你们。”韩冰首先举起酒杯,卸下了以往生人不近的冰冷俊颜,诚心诚意地与他们祝贺。
少了个长舌又老说错话的陶七,酒宴上大伙儿的心情明显地好了许多,随着美酒一坛坛地拍开封泥开启,桌上的众人话也渐渐多了起来,气氛也变得更加热络了。
一个时辰后,龙项顶着一张抹过胭脂似的醉脸,醉趴在桌上,在嘴边也不知喃喃念些什么;韩冰则是愈喝脸愈白,最后不胜酒力,一手撑着面颊,紧闭着长长的眼睫动也不动;严彦虽未醉成摊烂泥,但情况也好不到哪去,一径呆坐在椅上朝云侬憨憨傻笑……
云侬叉着腰,问向刻意海灌房客们的严彦。
“别人是拿酒腌梅子,你这是拿酒酿杀手吗?日后他们是能吃还是能卖钱?”这是多么难得的盛况啊,杀手榜上排行前四名的杀手,今儿个全都住她家醉得躺下了。
严彦一反面瘫的常态,两手抱着她的腰,笑咪咪地缠着她不放。
“小侬……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记着你的话……”
她掏出绣帕仔细拭去他额上的汗水,“我对你说过的话可多了,哪像你这么节省?”
“我……我从不充英雄、不强出头、不做多余的买卖……”他埋首进她的胸月复间,撒娇似地以额磨蹭个不停。
她按住他的脑袋不让他乱动,“嗯。”
“我安安分分的当我的杀手第三……出门好好的赚、赚钱,再平平安安的回来找你……”
“我知道。”
“我什么都听你的……嗝,我什么都依你……”他仰起头,醉眼迷蒙地仰望着她,就像在朝拜心中的女神一样。
她放软了音调,“为什么这么乖?”
“因你是我媳妇。”他绽放出心满意足的笑意,“全天底下……唯一会为我着想,一心一意只对我好的媳妇……”
“……嗯。”她微微弯起唇角,目光瞬也不瞬地看着他难得露出的可爱笑脸。
他将她抱紧,“这世上……你只珍惜我一人是不?”
“这还用说?”她的心可不大。
“嘿嘿……”
“算我怕了你。”云侬在他粘在她身上不动时推推他,“下回不许再喝得这么醉了,起来,咱们回房睡。”
“好,都听你的……”严彦乐呵呵地拉下她,在她颊上印了个大大的响吻,然后在她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走好。”在他把泰半的重量都倚在她身上时,云侬一手环抱住他的腰际,一手拉过他胳膊放在她的肩上。
“小侬……”
“在这呢。”她扶正他的身子慢慢移向大厅门口。
“我等好久了……”他边走边偷吻她的芳颊,“好久好久……我们终于是夫妻了……”
“嗯。”
“永远不分开……”
她红着脸,“好,都依你。”
在他俩走出大厅后,压根就没彻底醉死,只是装睡的韩冰睁开了双眼,本来趴在桌上的龙项抬起头打了个酒嗝,就连一直躺在地上的陶七,也抱着酒坛子起身来到桌边坐下。
聆听着愈走愈远的他们,一路上断断续续的低声絮语,厅内的三人彼此看了对方一会儿,再各自拿起酒杯。
醉死他们吧……
懊死的严彦,害他们都想找门媳妇了。
*****
正午的日光照耀在昨夜所下的初雪上,薄薄的积雪很快即在阳光底下融化了,而同样融化的,还有严彦的那颗心。
侧卧在床边的严彦,双目瞬也不瞬地瞧着犹在梦中的云侬,他以指轻抚着她泛着淡淡粉红的面颊,再滑过她略带暗影的眼帘,一想起昨夜醉睡到大半夜后,酒醒的他是如何一路折腾着她到天亮的,他就不想扰醒正沉沉睡着的她。
由于他靠得太近,不断轻拂在云侬面颊上的呼吸,还是扰醒了睡眠向来都很浅的她,她倦累地眨着眼,有些迷糊地看着近在眼前的他。
“累吗?”严彦以指轻轻勾过一绺滑落她额际的发。
“嗯……”她疲困得不想睁开眼睛,“什么时辰了?”
“还早,再睡一会儿。”
她喃喃说着,“要去给爹娘的牌位敬茶……”
“我去敬就好,他们不会介意的。”他拉过大红的喜被遮盖起看了一夜的美景,结实地盖到她的下颔处,免得她会受凉。
“也得同小弟说声……”舒适的暖意让她轻叹了口气,再次漫上的睡意,令她的声音愈说愈小。
“都说、都会安排好的,你安心睡。”严彦在她的额际印下一记轻吻,再次抬起头来时,发现她已经又睡着。
外头明亮的日光穿过窗棂,映得室内亮堂堂得有些刺目,担心她会睡不好,他放下了床边的纱幔,透过红艳的纱幔,投映至她面容上的光影,显得格外柔和美丽,令他只看了一眼,便无法再挪开眼眸。
她生得不美?
在他人眼中,或许吧,龙项之前有好阵子也挑剔过她的容貌,而他总是一句他也不是什么潘安就打发龙项了。
因工作的缘故,走遍大江南北的他见过不少美人,有人家闺秀、有青楼艳妓、有小家碧玉,她们无一不美,无一不诱人,可她们再美,却美不过他心中那一张雪地里的容颜。
那时他隔着眼中一层薄薄的泪,看见雪地中哀歌的她,面容削瘦,双唇冻得泛紫,可他却觉得美得九重绛仙也比之不上,因她是为了他才如此的。而就是为了他,所以他才更深刻地觉得她美丽,只想将她恒久地置在他的心头上,任世上再多倾国颜色,也不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