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的弹指响声,忽自洞外响起,插在壁上的火炬当下燃起熊熊烈焰,随着火炬的摇曳,那双正瞧着她的眼眸,时而黑得深邃犹如子夜,时而澄亮得有若刺目的黄金。
不知怎地,从未有过的恐惧感,似刀割般,一寸寸地割划在她的肤上、她的骨里,宛若掉入无限深渊的恐惧感俘虏了她,令下意识想求生的她抗拒地摇首,拚命想挡他再接近她一分一毫。
金色的战甲,在火光的衬映下,显得刺眼眩目,徐风吹来,将他身后的战袍吹摇得飘摇急打,倏然间,风止云定,飘飞的金色战袍安静地停栖在他的身后,他迈开了一步又一步,直朝心慌得只想找个地方躲藏的她走来。
在那一瞬间,大地似乎都失去了音息,当身着一身黄金盔甲袍的主人,步步进逼到她的面前,而他的眼瞳倒映在她的眼瞳上时,从未曾有过的庞大恐惧,令她不禁深深倒吸了口气……
听西王母座前的天女们说,近来他们西王母所居的昆仑山,来了一群为数庞大的贵客,而那些贵客,正是几千年来都不怎么与他们交流,属于天帝那边底下的神仙。
那群为数庞大的贵客,总计共有六十位,听说那些个老神仙,即是在神界名声响当当,年年掌控人间一年之间所有福祸的太岁们。而这群太岁会专程远道来此,似是为向西王母求医而来。
方打从魔界回到仑昆山,一身染血的战袍都未月兑,即被天女与玄女她们给拖去听了一堆近来发生在昆仑山的八卦后,此刻整个人累得完全提不起劲的火凤,顶着大风大雪站在前往他居住的郊殿殿外的山崖上,备感倦累地一手抚着额。
他究竟是招谁惹谁了?
难得能回昆仑一趟,被那些个玄女给扰得六根不得清净就算了,现下,他也不过是想回家歇歇腿,再睡上十天半个月而已,这心愿,有这么奢侈吗?
劲韧的巅顶之风,携来了无数雪花,如刀般地刮划过面颊。火凤转身面对远在风雪中若隐若现的仙山山峰,隐隐地感觉到数种刻意想要隐藏的紊乱气息,趁着这夜狂乱的风雪,蹑着脚步,偷偷混进了神界……
他大略估了估来者之数,再定下心仔细探详来者为何,只是他赫然发现,来者们除了魔界、鬼界、妖界等他界老想混入神界的众生就算了,可怎么……居然连佛界也来这凑上一脚?
这是怎么回事?
以往从不敢擅入神界半步的各界众生,今夜居然有志一同,全都不要命的闯进神界里,就连一向与神界关系友好的佛界,竟也在暗地里派出了不少人马。眼下这些不速之客,或许是惧于昆仑山上众神,目前也只敢静伏在近处伺机而动,而不敢贸贸然登上昆仑之巅。
究竟是什么……将这些以往绝不会走在一块儿的众生,给一道引来昆仑的?
一抹白色的小小身影,在他仍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时,自他眼角一旁轻轻掠过。他迅即侧过首,一把握紧了腰间之剑的剑柄,快如闪电地飞奔至来者的面前。
令他意外的是,当他站定之时,出现在他面前的,是张白皙过头,甚至可说是毫无血色的脸蛋。
这张陌生脸庞,淡淡净净,称不上美也道不上娇,最多,也只是五官细致了些。但吸引住他的,并不是她那似淡墨扫过的眉,与菱似的唇外,而是此刻她眼上那包裹着的层层纱巾。
怎么也忆不起昆仑山上有这号神仙的他,微侧过身,让她自面前经过,而后他忽埏想起,那六十名太岁上山求医之事。
她该不会……就是那六十名太岁来这的目的吧?
可她是怎么回事?他靠得她这么近,甚至跟在她身后走了好一阵,她竟全然没有发现他的存在,仍是对他一无所觉?
为此,他不禁再仔细瞧了瞧她。
这副风雪中小小的身躯,若来练武,极为不适,若是修法,恐也难有多大作为。以他的了解,若她不是初出道登上神界的小小神仙,那她也定是修为誉道行根本就不到家,也压根就登不上柜面的小神仙。就他来看,她的道行,最多,也不过短短数百年……
可为何那六十个太岁,却愿为了她,不惜拉下脸面特意前来昆仑山向西王母求医?
刻意屏住了气息站在她面前的火凤,在将她彻头彻尾打量过数回,却怎么也得不到个合理的答案时,原本明明完全没发觉有个神站在她前头的她,突地朝他伸出了双手,令他忙不迭地赶紧一避。
修长粗糙不算美观的十指,悬在空中左右探了探,半晌,像是认为没人在她面前后,她这才缓缓把手放下,而后,她抬起脸庞,动也不动地直直望向他。
她看得见?
被她这突来的举动怔了怔的火凤,伸出五指在双眼裹了重重纱布的她面前晃了晃,无论他再怎么探,她仍是似方才般一无所觉,但,她那似是凝望的姿态、那仍旧徐而轻缓的气息,就像是……就像是她真瞧见了什么般。
凛冽的风雪吹扬起她的黑发,飞舞在空中的青丝时而拂过他的脸庞,那种异样的感觉,令他再次往后退了一步,适时避过了她再次探寻而抬起的双手,好一会儿,像是证实了什么后,她垂下双手,拉紧了身上不足以御寒的衣袍,转身继续踩着软绵绵的雪地往他处走。
无声无息立站在一旁,将她一举一动都收至眼底的火凤,在她愈走愈远,就快走至山崖崖边,且毫无止步之势时,这才急忙飞奔上前,一掌握住她略微细瘦的手臂,将她从鬼门关前给拉回来。然而就在他这么一拉时,毫不防备、也一直不知身边有人的她,当下整个人被吓得剧烈地抖了抖,而后硬生生地僵止住小小的身子。
“前头无路。”他尽可能挤出温柔的语调,并防范地握紧她的手腕,以免被吓着的她,下一个动作就是滚下山崖给他找麻烦。
岂料方才已被吓过一回的她,这回只是呆立不动,并无进一步受惊后的反应,眼看她似乎已镇定下来,他慢条斯理地将她给拉回崖边,并拉着她走离崖边够远后,顺道替她的身子转了圈,让她面朝远处西王母别殿的方向。
“要走,走这。”
眼间紧紧绑缚着白纱的她,只是站在原地,既不向他道声谢,也没再像方才测试运气般地继续四处乱走。
以为她坐困愁城,不知该往哪处走才好,火凤在她持续地不语也不动时,走至一旁丛生的竹林间,随手折来一段约莫有她腰际高的枯竹,再踱至她的身旁,徐徐将之塞进她柔软的掌心里。
“拿着,会好走些。”
手中握着那截遭神初初折下的枯竹,她的小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似是想对他说些什么,这令原本想就此离开的火凤止住了步伐,好奇地上前靠至她的面前,想听听她究竟是在说些什么时,却见她忽地合上了嘴,兀自站在原地摇头又晃脑。
晃着晃着,她黑绸似的发在风中显得更乱……
晃着晃着,她的一双黛眉开始愈蹙愈深……
晃着晃着……晃到他渐渐开始耐性全无,以为她再这么晃下去早晚会晃歪她纤细的颈项时,总算自她口中晃出了一声小小的叹息。
“唉……”
咆咆呼啸的风势,轻而易举地掩盖过那声微不足道的叹息,被强烈的风势吹得几乎都快站不稳的她,离开他往前走了几步,却被风势吹得一路愈走愈歪,始终没法正正地往前走时,她忽地一掌用力拍向自个儿的额际,接着两脚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