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下手中的酒杯后,他愈想愈觉得这是不是所谓的现世报?以往与他打得你死我活的君楠,已成了他孩子的娘,他怎么可能一手造成这事?
无奈的是,就算再如何不情愿,不动如山的事实仍得由他们去面对,余美人深深吸口气,转过身子,打算从先这名他刚娶进门的娇妻身上开始面对。
但在烛光下映入他眼帘的,并不是往常那个他所识得的君楠,在这夜,他瞧见了一个截然不同的女人,从没想过她打扮起来竟是如此艳光照人,丝毫没有防备的他,当下被那抹倩影在心底狠狠撞击了一下。
不知该如何打发这个洞房花烛夜,也不知自己得坐在这多久的君楠,在他一迳地瞧着她发呆时,深感倦累的她揉揉颈子,总觉得头上沉重的凤冠再不拿下,她的颈子就快被折断了。
呆怔地瞧着她一会的余美人,在她揉着酸疼的颈子时,这才如梦初醒地回过神,并赶紧上前替她拿掉凤冠,在她忍不住深吁了一口气时,他端来丹心备好的汤药凑至她的面前。
“我不想喝。”连连喝了好几日,君楠一看到那碗再熟悉不过的汤药就皱眉。
“你得安胎。”他没得商量的将药碗放至她手中,再坐至她的身旁监督她把药喝完。
就快喝完时,君楠忽地停下手边的动作,有点犹豫地看向身旁的男人。
“成亲这事,你的双亲怎么说?”
“我爹扬言要将我逐出家门。”余美人不痛不痒地搔搔发,“你呢?”相信她的下场应该也不会好到哪去。
“我爹已放话要与我断绝父女关系。”她叹了口气,仰首一口饮尽碗中所剩的汤药。
“看来,咱们都已成孤军了……”他们的日子已经够不好过了,啧,那堆老顽固偏还想让他们更不好过。
将手中的药碗交给他后,君楠轻声问着身旁多年来虽已熟识到不行,可实际上又生疏得与陌生人没两样的他。
“这么仿真的好吗?”虽然眼下是解决了孩子的问题,但就如同步青云所问的,日后夫妻间的感情呢?这事又该怎么办?
余美人大大往后一躺,“咱们没得选,不是吗?”也一直在想日后该如何与她相处的他,愈想两际就愈痛。
一前一后的叹息声,淡淡地缭绕在喜气洋洋的新房内,心思万般复杂的两人,一同望着花桌上高烧的红烛,皆不知日后,该如何与身旁的陌生人一块携手度过人生,亦不知,还有什么事会在日后等着他们。
窗外繁声阵阵,欢喜祝贺之声,声声入耳,而窗内的两人却难得的不打不闹,安静无语地共度这个一生一次,却是沉默无比的洞房花烛夜。
镑怀心事的两人其实都不曾知晓,命运,从不愿让人们的心意顺遂,当他们愈想走自己要走的路时,它偏偏就是捡了另一条给人们走,且,完全不经人们的同意。
少了两名将军一路互砍回家的常景,也见不着那两人总是在客栈里大打出手的热闹情形,这阵子,除了因此少了一大笔开销而乐不可支的东翁外,整个客栈里的人和老主顾们都感到十分惋惜,因在君楠生下孩子前,短时间内,他们可能没法再看到他俩至局来高去的身影。
余美人也感到相当惋惜,因打从君楠有孕之后,她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再也不像是以往他所认识或以为的君楠。
身为武人,练武十数载,向来身强体健的君楠,自有孕三月起,即日日吐得头昏眼花,有时甚至还晕得下不了床、吃不下半口饭,娇柔病弱得有若一般姑娘家,一点也不像是以往那个可以同他打上大半日也不喊上一声累的乐将军。虽说他又请蔺言过来为她看了几回,但蔺言总是告诉他,她没病,这不过是怀孕的常态,待她身子适应了后就没事了,可他就是没法习惯,也有些不忍见着她那总是虚弱病苦的模样。
趁着早上客栈的生意尚算不忙,奉东翁之命得抽空帮忙丹心的鞑靼,在余美人一打开天字三号房的房门后,即照例将手上的托盘上呈给他。
低首看着托盘里特意为君楠而做,清淡不油腻的饮食,以及那一盅每每她都会皱着眉,再苦也得忍着喝下去的补药。余美人不禁在想,若是教他日日都得吃喝这些同样不变的东西,他受不受得住?
“余将军?”两手捧得很酸的鞑靼,在他的魂儿不知逛去哪里游荡时,忍不住出声提醒他,“菜要凉了。”
他叹口气,“弄点好吃的给她吧,别老要她吃这些。”她是有孕,又不是出家,且听人说,孕妇不都该吃好喝好睡好吗?怎么身为君楠专属大夫的蔺言,老是背道而行?
“不成,这是蔺姑娘开的菜单。”鞑靼没得商量地摇首,“蔺姑娘说,再过一段时日乐将军就能吃得好些,但眼下尚不成。”
余美人头痛地抚着额,一她已经不肯吃这些了。”昨日躺在床上闹脾气的那位孕妇,在一吃完就又吐了后,已向他扬言,要是他敢再端这些东西给她的话,她就叫他自己全都吞下去。
“不能忍还需再忍,若她忍不过,你就得认了。”虽然满同情他的处境,但鞑靼还是得奉命照办,“哪,你就去哄哄她吧。”
他竖紧了眉心,“怎么哄?”现下的君楠,是日日同他吼,且在吼完了后就又软弱无力的瘫倒在床上,教他回嘴不是,不回嘴也不是。
鞑靼纳闷地张大眼,一脸不信地睨着他。
“你不会哄女人?”怪了,听他的副官说,在他成亲之前,他就同那个六扇门的天水一色般,在女人圈子里是很吃得开的,他怎可能不懂得如何讨好一个女人?
“别的女人是会。”余美人不敢指望他能明白这任务有多艰钜,“但她,我从没试过,而我也不知该怎么哄个孕妇。”互砍互杀互吼,他全都对她做过,可他却从不曾软段,或是拉低姿态来待她,更别说是呵护或是疼宠那类的行为了。
“将军。”鞑靼沉痛地拍拍他的肩,中肯地给他一个良谏,“我建议你,最好是开始学习忍让这二字。”
他很想仰天长叹,“我已经忍很久了……”打从知道她有孕开始,他就已处处在忍让了不是吗?不然以他的火爆性子,他怎可能没打死她还与她安然同处于一个屋檐下?
“我在精神上支持你。”还有事要办的鞑靼,在把托盘交给他转身欲走前,忽地想起一事,“对了,蔺姑娘要我问你,你知道该如何照顾一个孕妇吗?”
“……不知道。”活了二十几载,头一回准备要当爹的他,哪有其他机会去知道这回事?
早知他定会摆出这号茫然的表情,鞑靼清清嗓子,扬起一指,开始照本宣科地对他授教。
“蔺姑娘说,有孕之人,不可提重物、不可……”
好不容易才听完鞑靼拉拉杂杂一大堆的“孕妇不可”之后,才捧着托盘回房的余美人,还在脑子里努力背起那些不可之事,一进寝房内,就见昨儿个还一副病做做的君楠,已下床坐在妆台前梳着发。
“吃些东西吧。”他将特意为她准备的膳食放在妆台上。
“我说过我不要再吃那些玩意了。”看了盘里照旧的食物一眼后,她不感兴趣地转过头,继续对镜梳着发。
“那最少把药给喝了。”早知道她一定会回绝的他,边说边揭开药盅,替她倒妥一碗汤药。
“我不喝了。”她连看也不看那碗药一眼,随意绾了个松松的发髻后,就站起身准备离开她不知已窝了多久的寝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