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时迟,那时快,在黑夜已驱逐暮色翩然降临时,远处密林中,果然传来了一阵天水一色预期中惊天动地的惨叫。
“哇啊——”
屋里的蔺言放下手中的药篓,缓缓侧首看向外头,纳闷地听著外头那一阵又一阵,完全没有停歇的凄厉惨叫。但,听著听著,不知怎地,她总觉得这声音,似乎,与哪个人的很相似……
她柳眉轻挑,将狐疑的两眼探向屋内另一个面色惨白的男人。
已经完全放弃希望的天水一色,在她的目光下,只是万般丢脸地垂下头,英俊的脸庞几乎快贴至胸前。
“是左刚。”
咦?!
“那是他叫的。”家丑持续外扬,哀号与惨叫仍旧在外头响彻云霄,惊飞一林归巢的宿鸟,这令陷入空前羞愧状态的天水一色,简直恨不得现下脚底下有个地洞可钻。
怎么可能?!
若她没记错的话,方才那个砍人砍得神准的家伙,他还一副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模样,他怎么可能会……等等,等一下,这位老兄他在做什么?
蔺言一头雾水地瞧著神色紧张的天水一色,在向她解释完后,下个动作即是左观右瞧了半晌,并在外头凄厉的惨叫声愈来愈近时,适时地自她面前闪开,二话不说地跃至草屋的横梁上。而在下头犹弄不清楚状况的蔺言,则是在慢了一步回过头来时,一具大熊似的身影已像阵风刮至她的面前,不待她来得及反应,眼前的男人已是猿臂一张,像是逮到根浮木般地紧紧抱住她。
来得措手不及的剧烈拥抱,令身形娇小的蔺言整个人往后退了好几步,直撞上后头的墙面,并因男人把整个重量全数压在她的身上,害得被搂得差点没法呼吸的她,在支撑不住他直压下来的重量后,整个人与他一块跌坐至地上。
被撞、被搂得头昏眼花的她,好一阵子过去,在外头的云朵散去,月儿又在天际露了脸时,这才弄清楚方才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在月光的照映下,蔺言呆瞪著眼,愣看著身上紧搂著她不放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方才那个只要一拔刀,就能将人砍得准准准的左刚是也。
蹲在横梁上侥幸逃过一劫的天水一色,则是在风暴过后,轻巧地跃下横梁,躲站在一旁一手直拍著胸口庆幸不已。
“幸好这回我躲得快……”他可不想又再重温一回,那种被个大男人紧紧抱在一块的惨痛际遇。
莫名遭人搂得死紧、全身动弹不得的蔺言,先是勉强抬起一指,指著自己身上类似八爪章鱼的男人,而后她再转首看向屋内另一个只顾著自个儿闪人逃命,却事先不告诉她一声也要跟著跑的共犯。
瞥见她眼底无言的控拆后,天水一色面带愧色地搔搔发,接著,他无奈地发出一声沉重到极点的叹息。
“他怕黑。”
第二章
她开始明白那座吞月城人们口中的那个“听说”了。
澄净无云的天际,明媚的月光如水洒向大地,被迫靠墙坐在原地的蔺言,望著外头将大地一草一木照耀得清晰的月色,边回想著她在初抵吞月城时所听到的那个听说。
听说,全国第二大城吞月城,白日里,户户不闭户,就算你开著铺子大门午睡,也无人敢抢敢偷,在办案能力高强的一扇门左捕头领导下,治安可说是好到不行。但,一旦入了夜,全城便家家深锁门户,即使一扇门夜夜派出一半人手巡城,也比白日更加强警戒,吞月城里的人们,仍是没什么人敢在夜里贸然上街行走。
般了半天,原来吞月城会有这个听说,全都是因她身上这个只有白日管用,夜里却陷入全面无用状态的捕头所致!
别人是百闻不如一见,而她现下,则是情愿一见不如百闻。
被搂得很不舒服,蔺言全身酸痛地想挪动一下已经僵硬的四肢,但根本就像是黏在她身上的左刚,依旧紧缠著她不放,任她怎么拉也拉不开,她若是想要移动,那她就得携带著这个只要天一黑,就变成胆小如鼠的笨重废物一块移动。
天底下怎会有这么怕黑的男人?亏他还生得像头熊似的。
从不曾如此希望天能快点亮的蔺言,双手拉住左刚的衣后头,再次使劲地想将身上的男人快快拉离她。
“放手……”拉了老半天,所有力气也都使上了,可身上的男人就是分毫未动,蔺言气喘吁吁地瞪著死赖在她身上不动的左刚。
“没用的,现下他是什么话都听不进耳。”对这情境早已习以为常的天水一色,朝她摇摇手,好心地劝她还是省点工夫,别对那个两耳在抱住人后就全都罢工不灵光的男人费心。
她迁怒地将头一转,双眼非常不善地瞪向晾在一旁看戏的天水一色。
他耸耸肩,“别瞪我,谁教你自个儿来不及闪?”
她愈瞪愈是用力,眼底几乎快冒出杀气了。
“好吧。”他讨饶地抬高两掌,“我也有错,我该事先通知你一声的。”
“放手!”她收回怒目,一手拉长了左刚的右耳,直接在他的耳边开吼。
“姑娘,甭白费力气了。”身为过来人的天水一色有点良心地向她进谏,“总之,天一亮,他就会放开你,在那之前,你就将就点吧。”要不是这家伙总是一抱住人,不到天亮绝不放手,他没事干啥要逃得那么快?
怎么最近老有人叫她将就点?
不信邪地继续拉扯了老半天,左刚的身子仍旧紧贴著她文风未动,他那高热的体温也仍是无处不在地熨贴著她,到最后,终於放弃的她索性让他抱个够。
从不曾待在男人怀抱里的蔺言,虽说一开始时是又窘又不悦,也颇顾忌她的名声,但在数个时辰过去,月儿已高升至天顶,已然变得麻木的她,眼下只希望,那颗该死的月儿快点给她下山,然后换上她想要的另一颗旭日。
长夜漫漫,距离天亮时分还早,闲著也是闲著的天水一色,将蔺言打量过一回后,试著与她攀谈。
“在下是六扇门的总捕头天水一色,请问姑娘是?”若他没记错的话,她手腕上那似金环的金线,他似乎是在哪曾……
“路人。”本就不喜与人交友的她,对於他这身有官职之人,更是连理都不想理。
本还希望她能再多些话的天水一色,捺著性子等著她还有没有别的话,岂料,接下来的,就是无止无境的沉默,任凭他再如何挑话题想引起她的兴致,或是再如何舌粲莲花,姑娘她就是硬是不开金口。
不得不放弃套出点她底细的他,也只好随著她一块无言以对地瞧著外头等待天明。
彷佛永无止境的黑夜,在天曦逐渐染红了东方的山头后,总算是拖著夜色的羽衣隐没在红融的天际里。当第一道初曦照进草屋里映亮了蔺言的脸庞时,感觉身上捉抱著她的男人似乎放松了些许力气后,她二话不说地板起脸,手脚齐用地一鼓作气将他给踹至远处。
天水一色呆呆地瞧著被踹至屋内另一角的左刚,脸上印著两道刚出炉鲜红明显的鞋印。
“哇……”真残暴。
累积了一夜的怒火,稍稍获得宣泄后,蔺言马上站起身将药篓背起,也不管那个像是刚醒来的男人,仍一脸蠢相地呆望著被抱了一夜的她,自顾自地走出草屋,准备下山打道回府。
“天水,她是……”被踹得不明不白、犹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左刚一手指向已走远的她,满心纳闷地问。
天水一色打了个呵欠,“昨日的那个局外人,以及被你抱了一晚的无辜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