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本事可大了。”相当看好她的轩辕如相缓缓摇首。
“她之所以会来此,全都因她爹是这回的生死签抽中者,可她爹怕死,所以才会送羊入虎口。”
岂料轩辕如相却留下耐人寻味的一句话,“谁是羊,谁是虎,这还很难说呢。”
东翁听了,忍不住也把两眼移到如意的身上,只是,心底仍是有着怀疑。
他一掌拍拍东翁的肩头,“总之,她的命够硬,一号房的克不了她的。”
“当真?”
“我若算不准,你可来拆我招牌!”他挥挥手,边说边走进本馆内。
被一大堆善良的老主顾给挤出来,占不到好位置安慰如意的八月,在手中拿着八卦盘的轩辕如相走进本馆时,好奇地凑至东翁的身边问。
“东翁,他是谁?”
他搔搔发,“也是这儿的住户。”
“他是个术士?”瞧他一身的打扮和那行头,应该是个术士没错……不过这几十年来,做这一行生意的人不是已经不多了吗?
“嗯。”东翁感慨地应着,“听说,他祖上也都是干术士的。”
八月忍不住皱眉,“这间客栈里究竟还住了多少怪人?”怎么这里的住户每个人都有个听说?
说到这个就备感头疼的东翁,只是认命地仰天长叹。
“多得超乎你的想象……”
※※
那个小呆子在搞些什么?
打从前些天她上街买完针线,红着一双像是哭过的眼回来后,她就一反常态把自己关在客房里连着几日不出来。今儿个一早,她人虽是踏出房门了,可她却没来他的跟前报到,也没对他打声招呼,一声不响的就去了客栈的外馆。
也许是已经习惯了,她面上那种日日都可见到的呆子似傻笑后,那日见她愁容不展,由她的婢女一路扶着哄着回到他宅里时,他总觉得心头……哪儿怪怪的,再加上他向来就讨厌女人的眼泪,虽说她只是与他错身而过,但她面上那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他看了,就觉得着实刺眼。
她究竟是怎么了?
倚站在厅旁,将里头的千里侯大人略显急躁,又像是在担心的模样全看进眼底后,手上端着一盅药汤的东翁,懒洋洋地开口。
“哟,等人呀?”真难得他也会有这一号表情,这小子是终于学会了把人放在眼里,或是懂得了关心别人那一套吗?
合上手中根本就没在看的折子后,步青云不语地瞧着此时应当在客栈中忙里忙外,却溜班跑来这的大忙人。
将手中的药盅往小桌上一搁,送药来此的东翁不但没走,反而还在他面前的客位上一坐下,再拿过小桌上的锦盒,取出一小碟瓜子,并为自己顺道倒了碗茶。
“可惜了。”在步青云的注视下,东翁边嗑瓜子边优闲地跷起二郎腿。
“可惜什么?”
“我说——”东翁先是拉长了话尾,再一副惋惜无比的模样朝他摇首,“可惜哪!难得有个不会被你克死的女人出现,她却老早就被人给订走了,啧,真是可惜。”
步青云顿了顿,将手中的折子往旁一扔,两手环着胸问。
“你来这就是想同我说这个?”
“昨儿个我听她婢女说,那位福星高照的姑娘,早有婚配了。”见他不痛不痒,东翁在嗑了颗瓜子后,继续再以酸溜溜的口气向他报八卦。
面无表情的步青云,愈听愈是觉得不痛快。
“与我何关?”
“当然有关,你这灾星可把她给害惨了!”唯恐天下不大乱的东翁,逮到机会就开始滔滔不绝,“就拿前些天来说吧,那日她才踏出本店大门,拜你所赐,一路上,对她指指点点的人可多了,更别说那些逮着机会就欺负她的人有多少了。若不是那个你老拆他招牌的家伙及时回栈的话,说不定那日她恐怕就没法那么容易月兑身。”
这会儿才明白那日本是高高兴兴出门的如意,为何却是哭着回来的步青云,大略想了想,随即对于她为何会遭到欺负的原因,有了大致上的了解。
“你究竟想说什么?”懒得同他拐弯抹角的步青云,满面寒意地瞪向他。
“也没什么。”东翁耸耸肩,“我只是想说,你等的人不在一号房内,眼下她正在客栈里又遭人给欺负着。”
又?
“谁来这找她?”虽说她只是个女人,但好歹她也是出自名门,放眼朝中,谁有那胆量去惹上右中丞?再加上,他这名千里侯也住在这,到底是哪个嫌命太长的家伙,僧面佛面都不看的就敢来这间客栈闹事?
东翁跷着的二郎腿摇呀摇的,“眼下京城内外,众人皆知她在你府中住下,于是今儿个大清早的,那个太子侍读就带人来闹了。”
步青云不悦地皱着眉,“太子侍读?”这又是打哪冒出来的野葱野蒜?
“就那位上官姑娘的未婚夫婿。”东翁心情不错地再嗑一颗瓜子。
步青云冷眼朝他一瞪,“既是来砸店的,你不去打发他?”
“为何我要?”东翁反而觉得自己干嘛要多此一举,“种因之人非我,我又何须去收拾那个后果?更何况,他可是个官哪!我不过只是个小老百姓而已,我怎么跟他斗?”
“你没亮出本侯的名号?”他的名声不是已经臭到,光只听到他的名字就足以吓跑一票人了吗?
东翁愈想就愈没好气,“就是因为亮了,所以场面才闹得更难看和更加不可收拾。”不为什么,因为他就是那位太子侍读来这闹场的主因。
他的音调愈显低沉,“你说什么?”不过是个太子侍读,竟敢没把他给看在眼里?
“总之,你的面子不够大啦!那个太子侍读仗着后头有尊太子撑腰,没被你千里侯的名号给吓倒。”专程跑来这避风头兼报讯的东翁,喝了口茶后,刻意瞄向他,“而你口中的那个小呆子,也因此当众被她丝毫不给情面的未来夫婿给狠狠刮了一顿。”
记忆中,那张总是笑得像是天下无大事的笑脸,在一室嗑瓜子的清脆声中,悄悄地跃至步青云的面前,而那具哼着小曲,在阳光下心情愉快地以药浇花的倩影,此时此刻也仿佛就在他的跟前向他指控着……
步青云侧首瞧了瞧窗边那几株她总是日日以药浇灌,如今生长得异常美好的花草一眼,面容有些阴恻地握紧了拳心。
像是深怕步青云仍不会为此感到自责般,东翁更是落力再推一把。
他哀声叹气地抚着面颊,“啧啧,你就不知道她那时的模样,看上去说有多可怜就有多可怜,两眼都哭红了不说,那个太子侍读在当众破口大骂她一顿后,还扬言要上她府上退婚去。”
两道冷箭般的目光,当下朝他狠狠扫去。
“你够了没有?”这家伙以为他会看不出来他在演什么吗?
“嗯,是演够了。”东翁满意地点点头,一手指向窗外,“喏,她来了,我这就下台一鞠躬。”
步青云侧首看向窗外,走在九曲桥上的如意,此时正以绣帕努力抹去脸上的泪痕,然后以两掌拍拍面颊要自己振作起精神,可眼尖的步青云仍是瞧见了,她那哭过的眼眶与鼻尖都还红着,并没有因她的掩饰而销声匿迹。
“小呆子。”当她刻意绕过厅前,想直接走回她的客房时,他出声叫住她。
被他一叫,不得不僵站在原地的如意,在进厅前,先转身把头上的一根簪子拔下,并把身后的发拨至前头掩住她半边脸。
“侯爷有事?”踏进厅里的她,一反往常,只是站得远远的。
“过来。”他不满地朝她勾勾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