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我入师门来,为了那无谓的虚名,你就一直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夜色边说边在刀上使上力,在他涨红了脸时,猛然一使劲,将他震退得远远的。“今日我就告诉你,我从未将你看在眼里过,说句更不客气的实话,凭你的武功造诣,你、永远只能在我之下。以往我之所以唤你一声二师兄,只是因长幼有序。”
划过空气的,此刻在截空的耳中听来,并不是什么椎心刺耳的语言,而是荆棘鞭笞过他心坎的声音。
血肉模糊也不过如此。好不容易才又建立起的自尊。又再次横躺在血泊里,截空的面容顿时
变得扭曲,山顶上强烈咆吼的风声,在侵入他的耳里后,全变成了往昔同门师弟妹们在暗地里的嘲弄或讪笑声……
解神所收的三名入室弟子中,唯有夜色一人,在打从入门后,就一直强势得令众人不敢直视她一身耀眼的光芒。长年来,身处在强势的夜色下,他与旬空一般皆无法在她的面前抬起头,虽然身为大师兄的旬空已劝过他不下数回,别再去与夜色相较高低,但那不被他人承认,还得任夜色耀武扬威的难堪,多年来一直是他心中一根无论任他再如何努力,却始终都拔不掉的刺。
即使是在解神亲自将掌门之位传给他之后!夜色笼罩在他心中的巨大阴影,仍旧将他压得喘不过气。
纵使他现下已身为一门的掌门了,可门下之人,人人都不承认他的实力,反而都在心底认为,身为武功奇才的夜色才是真正的掌门不二人选,尤其在夜色成了帝国第一武将威名赫赫远播后,他的处境更显难堪,长久下来,他这伪掌门得暗自承受的。有谁能够明白?
情何以堪之余,试问,又有谁能咽下这口气?
要恨一个人不难,只要心底有所委屈,便可恨得理直气壮,而在有了恨之后,人人都可以变得狠毒,丝毫不费吹灰之力。
在她面前,他不是只能卑微的。
就算她曾是扬威天下的帝国第一武将又如何?如今她不过是个被帝国流放的寻常人而已!
“今日我就让你收回这句话!”累积到极限的恨意化为行动,纵使自家师尊就在身后,顾不得一切的截空,此时一心只想血刃同门以证明给全天下人看。
“凭你?”她淡然地瞥他一眼,压根就没把他视为对手。
挟带着凌厉的刀风,两柄自截空手中月兑手的弯刀,在飞向天际后,一左一右地来到夜色的身边,但这一回,夜色不但不再将它们击退,反而以手中的双刀将它们拦下并以旋绕的方式,将它们停在她的刀身上,接着在截空仍感到讶然时,她手中刀柄一转,不但将他的双刀奉还给他,同时也将她手中之刀准确地飞掷向他。
四柄看似一模一样的弯刀,下一刻,上下左右地抵至截空的面前,四面全数遭到封锁,截空就连闪躲的余地都没有,惊恐在他眼底一闪而过。随之而来的,是亮灿得令他睁不开眼的刀光。
“掌门!”心神大骇的旬空朝他大喊,怎么也没想到,这一回夜色竟不再对总是想打败她的截空手下留情,她甚至还当着家师的面,亲手血刃同门。
截空双手所掷出的弯刀,此刻,已回到他的身上,截空低首怔怔地看着左右砍在他胸月复的刀身,抖颤着手,试着想要将它自身子里拔出,一股热意却忽然涌上他的喉际,自他口中喷出的鲜血,飞快地染红了脚前的雪地。
他强睁着眼抬起头,无言地看着已收回双刀的夜色,这才发现她脚下的雪地,并没有多余的步印,从头至尾,她连双脚都没有移动过半分。
红艳的身影深深印至他的眼底,就像是那道深深烙在他心中,至死,也永远无法摆月兑的火印。
痛心疾首的旬空,在截空的身子瘫倒在雪地裹不再挣动时,一骨碌地跃至夜色的面前,同样也朝她抽出了双刃。夜色面色一沉,一视同仁地扬起手中之刀,接着两手使出两种不同的刀法对付起他。
自四面八方划来的刀锋,在旬空来不及反应过来抵挡时,一而再地在他身上划下,无处不在的痛意,令旬空大大地打了个寒颤,一阵打心底冒出的冷意,令他遍身发冷。从不知道夜色武功修为藏得那么深的他,这才明白在她面上,为何会有那等睥睨天下的神态,而帝国里的另外三位四域将军,又为何会在她手下败了那么多年。
刀锋划破肤肉的疼痛,让他深深感觉到,死亡不曾距离他这么近过,并没有拿出所有实力的夜色,在将他伤得差不多时,眼中间了闪,很快地,她狠狠砍断他手中的双刀。再旋身起脚,一脚将他踢回解神的跟前。
低首看着因夜色无意杀他,而捡回一命的徒儿,解神朝后扬了扬手,命底下的门人将已不能动弹的旬空带走,而后他缓慢地抬首,一双冰冷的眼眸,直视进夜色的眼中。
接触到那双一如以往从未改变过的眼眸,夜色不禁想起,当年黄琮在带她来到师门,解神在见到她后,一点也不想收她为徒的模样。那时的他,眼神也是这样。淡漠冷然、充满排斥抗拒,似带着恨,却又像另外带了点别的隐而不发的东西。
解神言不发地月兑去身上黑袍,在黑袍落地时,两柄鲜少出鞘的名刀月兑鞘而出,霎时音高刺耳的刀呜声直在雪地里回荡。
躲藏在远处林里,张大眼看着这副师徒对立景况的宫垣!忍不住在嘴边低喃。
“这两人……不会是认真的吧?”这哪是什么师徒相残?这根本就是—场龙争虎斗嘛!
在三道起兵力抗帝国之后,眼下全武林都知道,夜色与解神这一对师徒,因神子、人子立场不同而分道扬镳,并在迷陀域里相互对上了。现下所有人都在等着看,看夜色是否能青如于蓝且真有那胆量敢弑师,看解神是否真能狠心杀死亲自教出来的徒儿,还有,看他们这对师徒中,最终究竟是谁能够胜出。
静看着眼前不动如山,相互对峙着的男女,宫垣不自觉地深深屏住了呼吸。
收到孔雀的消息,被逼来助夜色一臂之力的宫垣,在观察了他俩许久后,他发觉,在这两人之间,他根本就没有插手的余地,他想,眼下就算集合了三道所有的高手与帝国的四域将军,恐都不是这两人的对手。
不知是否是因恐惧的缘故,宫垣觉得四下忽然消失了意,大地寂静得什么都听不见,就连草木,也都不敢在雪势之下发出半点声响。
当悬宕在他两人之间的沉默。在被林间的断术断裂声打断时,夜色与解神在同一时刻起刀冲向对方,双手始终紧握成拳的宫垣这才发觉,在他的掌心里,布满了冷汗。
第七章
他居然……少了一指?
亲自率军摆平了作乱的人,也调兵来镇住帝京后一进宫探视浩瀚的无邪,两脚甫踏入他的寝宫,就见着他那显眼且令人无法忽视的断指,以及躺在他榻上的晴谚。
打心底被惹毛的无邪,表面上仍是不动声色,她缓缓踱至他的身旁,脸上带着甜美的笑,指着他的断指柔声地问。
“这不是她的错?”她这个总管是怎么当的?竟失职到让浩瀚失了一指。
“不是。”浩瀚一语就直接省去了她接下来的兴师问罪,坚定的语调,同时也在暗示着,她最好是别再穷追猛打下去。
满月复怒火无处泄的无邪,深深地吸了口气,才想努力平定下想发作却又不能发作的心情对,未料浩瀚却在她面前拧来一块湿巾,然后动作轻柔地覆在睛谚的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