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九九一年
放学后早就已鸟兽散的高三教室里,一双白色的身影,在盛夏的阳光下看来,像是一幕停止不动的电影画面。
偌大的教室里,陆晓生一手撑着脸颊坐在桌旁,正闲适地翻阅着手中的课外书籍,而功课成绩太差,被他留下来接受他恶补的咏童,则是埋首挑战着怎么也做不完的数学习题,和他摆在旁边课桌上厚厚一迭的参考笔记。
自高一以来就是班对的他们,在交往了三年后,已经很习惯这等的相处模式,他俩这对形影不离的班对,也早已习惯了外人注目的眼光。
“做完了?”老早就已推甄上榜,确定已有大学读的陆晓生,见她停下手中的笔在书包里翻找什么东西时,搁下了手中的书轻声问。
“不是。”这才想起忘了交照片的咏童,自书包里翻出三张已洗好的学生照,“我的学生证弄丢了,教官叫我要补办。”
都快毕业了还办学生证?陆晓生扬了扬朗眉,在她忙着在照片后签上名字时,顺手自桌上拿走两张。
“这两张给我。”
“你要那个做什么?”她不解地看他说完后,慎重其事地将照片放在胸口口袋里的模样。
“不告诉妳。”陆晓生神秘地朝她眨了眨眼,抬起两指将她的下巴拉回书本里,“有没有哪里不懂?”
“没有。”他的笔记做得比参考书还齐全仔细,就算她再笨,她也很难看不懂。
“那就继续。”交代完后,他又像个监护人般地继续监督着她。
癘窣的脚步声自教室外的廊上传来,咏童分心地瞧了外头一眼,几张藏在窗柱外的学妹熟面孔,被她逮个正着,望着那一张张被她看见了后,红着脸赶紧撇过头装作只是路过的脸庞,她有些不是滋味地握紧了手中的笔。
或许,除了他外,现在她已经成了全校公敌了吧?
她用力摇着手中的立可白,努力想忘掉那些这三年来从没间断过的爱慕脸庞。
“你不必配合我而降低你的志愿。”他可能不知道,她不仅是在众多学妹与同学的眼中,刺眼异常,就连在那一票老师的眼中,她也被当成是扯他后腿的大祸水来看待。
陆晓生还是千篇一律的说辞,“我没有配合妳。”
愈来愈讨厌他这种说法的咏童,没好气地将笔按在书上,一手拉过他制服上的领带。
“你明明就可以考更好的学校,而且以你的成绩,你要上哪一所大学都不是问题。”
什么叫没有配合她?以他的程度,他干嘛要填那种让所有老师都跌破眼镜的低志愿?
“多谢你们的奉承。”他笑咪咪地把拉得差点害他岔了气的领带抢救回来。
“认真点。”她不满地推了他一把。
“我是在配合我自己。”也被这个问题弄得很烦的陆晓生,朝天叹了口大大的气后,扳着有些僵硬的后颈向她解释。
“你自己?”
他淡淡点了点头,“我只是在确保我的女朋友不会被别人拐跑而已。”做人是要懂得未雨绸缪的。
她用力指着他的鼻尖,“你看,我就说你在配合我!”
“学校和书一样,在哪里读都可以,但女朋友却只有一个。”他在她准备推桌站起时,慢条斯理地将双手按向她的肩,强迫她坐回温书大席,然后再拉着椅子坐至她的身边。
“这种歪理只有你才通。”眼中饱含嗔怨的咏童,怏怏不乐地瞅着他。
他摊摊两掌,“歪理也是理。”
“班导要我劝劝你。”她不情不愿地嘟着嘴,“他希望你能再考一次。”
他状似疲惫地揉揉颈项,“明天我自己去跟他谈谈。”早已对所有人说过几百次学校读哪没有差,为什么偏偏就是有人还要替他担心这个问题?
“你在看什么?”她瞥他手中的书一眼,皱眉地发现他又不务正业,没在看他该看的本分,反而在看一些毫不相干的课外书籍。
正翻着植物百科的陆晓生,只是抬手示意她这个程度极需加强的笨学生继续看她的书,但就在那时,一张红白相映的照片映入她的眼帘,她忙按着他的手问。
“等一等,那是什么花?”
“罂粟。”他瞄了瞄照片上头的学名。
“好漂亮……”她整个人偎过去他的身旁坐着,两眼瞬也不瞬地望著书中风姿优雅的花朵。
淡淡的香气渗进了他四周的空气里,他低首嗅了嗅,是来自她发上的香味,他将书本推至她的面前让她好好看个够,自己则是一手环抱着她的腰,将下巴靠在她的肩上。
“罂粟花有毒,妳知道吗?”
“我知道它结果可以提炼鸦片。”她点点头,仍是对书里的花朵赞叹不已,“可是我从没想过它居然这么美……”
“你喜欢?”
“嗯。”她拉拉他的手臂,洁白的指尖指向书页,“你看,这里有写它代表的花语。”
陆晓生沉默地看着上头所写的花语一会,两眼落在她忽略的那一段文字。
“开花时极尽妖艳,但结果后若提炼,则有毒。”他念着书页上的字句,想了想,而后侧首轻问着她:“跟爱情很像是不是?”
“哪里像?”
他轻抚着她沐浴在阳光下的脸庞,“爱情本来就是一种毒,初时最美,却至死方休。”
哀过面容的指尖,往下滑曳溜过她的唇瓣,往旁滑过她的脸颊来到她的耳际纠缠着她的发,在他又开始习惯性地以指尖勾绕着她的发时,咏童注意到他的气息渐渐变了,而他凝望她的眼神也愈来愈专注,再不复方才的玩闹。
“我的脸是不是愈来愈红了?”被他愈看愈不自在,咏童不禁一手抚着面颊间。
“嗯。”他沉着声,一手挪开她的小手,继续用双目饱览比书中更吸引他的艳色。
“你是不是又开始愈想愈多了?”在他的眼神下,她开始感到有点口干舌噪。
“嗯。”他很干脆地承认,并缓慢地收拢了长臂。
“等一下……”眼看着他眼瞳的色泽变得更加黝黑,停留在她颈畔的唇也渐渐移师往上,她忙不迭地问:“不是说好要读书的吗?”
陆晓生低首在她唇上低语,“现在是课外辅导时间。”
惑人的低语,令她不自觉地闭上了眼,四唇相贴后,已经很习惯于他亲吻的她。仰起脸庞,一手攀上他的颈项,细细地品味着只属于他们两人才有的甜蜜,当他的气息愈来愈急促,并以舌撬开了她的唇闯入其中后,她深吸了口气,感觉他覆在她腰际的大掌,缓缓挪向她制服的衣襬,带点凉意的指尖接触到她月复部滑女敕的肌肤,再渐渐往上游移。
必须靠强烈的意志力,才能将手自她衣襬下拉出的陆晓生,喘息地吻着她的眼眉,感觉有点失落的咏童,则是静看着他忍耐的模样,她轻抚着他的脸庞,说真的,她并不介意他们跨过那一道界线,只要他开口,她愿意将身心都给他,可是他却很坚持,一定要等到十八岁以后。
白皙的指尖柔柔抚过心爱的眼前人,他张开双眼,搂紧了她,在她的眉心印下深深的一吻,她侧首靠在他宽大的肩上,拉来他的手与他十指交握,然后满足地闭上眼。
大学放榜的那一天,贺家人全都陷入了热烈庆贺的狂欢中,乐过头的贺之谦,只差没跑去巷口放鞭炮庆祝。
“多一点点?”他含笑地抬起她的脸庞,质疑地朝她挑挑眉。
“嗯。”这一点点,多到她这辈子只想就这样永远留在他的怀里,多到她想永远只牵着这只比她大上两倍的手掌,再也不牵他人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