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她也和他人一样,皆被女娲两字冲昏头的廉贞,原以为她不会记得他曾说过的这回事,没想到她却没被他所说的借口给唬着。
“有时,妳的脑袋也挺灵光的。”他挑挑眉,大掌在她的头顶上拍了拍。
她不满地更正,“是一直都很灵光。”
眼看她总算是有些精神了,他拉着她离开大门,边走边将她身上的包袱接过背在自己的身上,走在他身旁的天都,不语地瞧着他似打算继续与她一道走的模样,但在他那张脸庞上,她却看不出在封诰出手解咒后,缠绕在他身上的百年恩怨已不复存在的这当头,他有何打算。
“你……要回帝国?”都在帝国外流浪了那么久,其实他也会有思乡的情绪吧?
他朝她摇摇食指,“我的皇帝已死,我的过去,早在百年前就已结束了。”现下能够撑起帝国四片天际的人,是那四个后生晚辈,不是他。
“那……”
廉贞一脸神秘地抬起一指朝她勾了勾,示意她靠过来,她不解地附耳上前,性感沙哑的男人嗓音,立即溜进她的耳膜里,令她不禁深吸了口气颤了颤。
“我曾说过,如果人生能够重来一次,我要把曾错的事全都做对。现下,我正准备要去把事情全都做对来。”他两手捧住她的脸庞,刻意将唇贴在她的贝耳上,用那种会令她躲来躲去的嗓音迷惑她,“妳呢?妳想上哪当个不被期待的人?”
两朵艳丽的酡红,飞快且忠实地出现在天都白皙的两颊上,感觉自己像是已被他给逮着的她,忙不迭地想推开这个一路上,一直在强调他男性自尊的男人,但他却执起她的小手,并弯子与她眼眸相对,要她立即做出一个选择。
“我……”败下阵来的她只好红着脸坦承,“我想去南边的迷陀域,看看能不能做点生意。”若是往后三道与帝国一战将是势不可免,那么眼下,唯有南边的迷陀域里最是安全,也不会再被卷入三道与帝国之间的纷纷扰扰。
“那就照妳的意思去那吧。”完全不反对她的廉贞,很爽快地把认路的重责大任交给她,“老规矩,路由妳来找来认,不然妳就得随我睡林子。”
“我哪敢让迷路成性的你来带路啊?”她边说边自袖里翻出一张早就准备好的地图,边走向外头边看。
随着身后的家宅愈离愈远,天都回首看了几回后,就被廉贞一掌转过了脑袋,阻止她再继续念念不忘,为了不让她离乡的情思,可能会这么一直在他们的身后纠扰着,他只好想办法转移她的注意力。
“看过妳的子孙后有什么感觉?”
一回想起那个封诰,他是走得很潇洒无情,又像个小孩子想要探索世界般地,不断搬家、换行业,以求能够走遍这座他以前没有机会亲自走过一回的人问,她就觉得,其实看似老成的封诰,心底只是一个很单纯的孩子。
“他缺德的部分很像你。”这是她的结论。
“他耍起脾气来才像妳。”这是他最头痛的地方,他们这对祖孙简直就像锅跟盖似的,一聊起天来就没完没了。
她一手抚着额,“真怪的感觉……”上一辈子的祖孙在今生相认?
廉贞则是顶着一张苦瓜脸,“妳怎会明白十几年的老朋友,突然摇身一变,变成了自己后代的滋味?”
她愈想愈觉得好笑,觉得她的生命像极了一道门扇,一开始时有一些人走了进来,而后又失望地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又有不速之客闯进她的门扇内,带给她一个倍感震惊的人生,接着他们统统走了出去,一起站在门外朝她招招乎,要她也出去看看外头的世界。
低首瞧着她脸上浅浅的笑意,廉贞抬手模了模鼻子,过了一会,他有些别扭地朝走在他身旁的她伸出手握住她,她怔了怔,看了他牵着她的模样半晌后,再慢吞吞地看着表情有些尴尬和不自在的他,没想要把手抽回来的她,在他紧握着不放时,也就任他牵着了。
走了一阵后,突然想起一事的她,停下脚步拉拉他的手问。
“我一直忘了问,第三个女娲是谁?”其中一个有神法的认帐了,那另一个继承了所有武功的怎没来露露脸?
廉贞朝天翻了个白眼,“一个总觉得人生很无聊的男人。”她不提他还都忘了那个惹出一堆事后,就逃得不见踪影的家伙呢。
她偏首想了想,“无聊?”在他所认识的人中,符合这条件的……似乎只有一人,只是无论她再怎么想,都不觉得那个人有哪点能跟女娲沾上边。
“嗯,前阵子他可能是太无聊了,所以从我这套到话后,他就跑去天宫偷了天孙的神器。”不小心说溜嘴的廉贞头痛地抚着额,“希望在有了那玩意后,那小子不会再觉得日子太无聊才好。”
第九章
离火宫
打发了那些想上门致悼的官员后,一脸疲惫的破浪命人关上离火宫的宫门,当他绕过宫中为孔雀而设的灵堂,来到以往他们议事的大殿上时,就见打从亲自送孔雀回京后,即像是变了个人般,不再成天长舌聒噪,反而安静得过分的石中玉,坐在里头的宫阶上,目不转睛地瞧着手中的百钢刀。
站在他面前冷眼瞧着这个当初他们说好,定会看好孔雀的同僚,早在收到孔雀战死这噩耗时,一心等着石中玉回京的破浪,本是有着满月复的怒焰等着找他算,可就在他回来后,面对着这一张无比自责的脸庞,破浪反而什么兴师的话都说不出口,而亲眼见着孔雀死去,似受了相当大打击的石中玉,则是自离开地藏之后,一反常态地没再说过一句话。
“乐天还在作法?”褪去身上的丧服,换穿上一袭黑袍后,破浪边听着自离火宫深处传来诵经时的清脆摇铃声,边问向发呆的石中玉。
“嗯。”在他们自地藏回京的这一路上,乐天始终伴在孔雀的身边寸步不离,也不曾停止过作法。
他瞇着眼问:“她还是不肯让孔雀入土为安?”
“不肯。”
诸事纷乱,噩耗一波接一波,已是心烦不已的破浪,听了更是火上心头烧。
他一拳重击在宫柱上,“人都死了,她究竟还想怎样?那女人以为她是谁?神吗?她以为她有本事教孔雀起死回生不成?”礼部那边都已经择出下葬的日子了,日月二相也向他允诺,到时会替孔雀办场盛大风光的葬礼,不辱孔雀这西域将军之名,偏偏只有那个也不知在想什么的乐天不肯放孔雀走。
石中玉不客气地瞥他一眼,“你就起死回生过一回。”
“那是因为应天以身咒代我而死,那女人可没有代孔雀这么做!”破浪更是撩大了嗓,像是刻意要让躲在宫里的乐天听见。
“别管她了,她高兴就好。”满月复心事的石中玉,很明白在于事无补的情况下,乐天为何会这么做,因他也和乐天一样,想在自责的背后图个能够原谅自己的心安,更想能籍此改变那令人不愿承认的悲痛。
抬首看着这座原本就已是雪白的离火宫,在添上了那些迎风飘荡的白色挽联后,在他眼中,这儿更像个遭寒冰冰封的凄清宫殿了,在这安静的宫殿内,少了那些曾在此高声谈笑,或是来来往往的足音后,这儿静得就连呼吸声都可听得清清楚楚,以往这座离火宫不是这样的,可就在夜色先行离开了这后,总是跟着夜色走的孔雀,也随着她离开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