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以为然,“我的那两个徒弟,你爱杀便杀吧,我不会因此而受你任何威胁,更不会因此而随你回去。”
“佛界有个圣徒就够讨人厌了,你在人间还收个圣徒?”无酒收起了笑意,冷瞪著这个老是搞不清楚状况的同类,“你究竟还记不记得你是什么身分?你想弄出个圣徒来与修罗道作对不成?”
皇甫迟还是同样的答案,“我只是想守护人间。”打他来人间后,前前后后他已经不知说过几回了。
“跟我回须弥山。”懒得再跟他罗唆的无酒朝他伸出一掌。
他撇过脸,“我说过我不会回去。”
“只要有你助我,六道终有一日可盛于五界。”六个修罗里,他最年幼也最有天分,偏偏他不好好当他的修罗,放弃习法、放弃在道中更上一层楼,反倒跑来这低下的人间干个什么国师,他若愿回修罗道再修炼个千年,到时他定会比现在更有成就,而他们修罗道,也定能因他的团结而排在六道之首。
“没兴趣。”皇甫迟无动于哀。
无酒的笑意有些扭曲,“为了一个已死的皇后守在这,值得吗?”
“这是我的人间。”
“你根本就不是人间之人!”无酒简直想敲开他的脑袋要他清醒些。
“我是。”皇甫迟固执地握紧了拳。
无酒没好气地冷哼,“自欺欺人。”就算他再怎么想当人,即使他装得再怎么像人,他也永远不会是人!
“不送。”不愿再听任何一词的皇甫迟转身就走。
“修罗者,至善也至恶,你真以为,对人间而言,你是至善?”无酒飞快地走至他面前拦下他,一把提起他的衣领,凶狠地要他面对现实。“别忘了你是什么东西,既遭你爱之总有天亦会遭你毁之!”
“我不会离开人间。”皇甫迟冷冷向他重申,“要嘛,你就杀了我,若不,那么现在就给我走。”
“愚蠢!”啐了他一口后,无酒用力甩开这个冥顽不灵的同类。
在无酒走后,皇甫迟回首看了天台角落一眼,无声地走至角落后,他低首看著躲在那里,面色苍白如雪的徒弟敏至浩。
他的眼中泛起一阵冷意,“你都听见了?”
“师父……”跌坐在原地不能动弹的敏至浩,胆战心惊地抬首。
“听见了什么?”
敏至浩颤颤地问:“你……是六道中的修罗?”这是假的吧?身为堂堂一国国师、身为他们的师父……这怎么可能会是真的?
皇甫迟将眼一眯,毫不迟疑地抬起一掌,在他能反应过来前一掌将他击毙。
“我是人。”
第四章
这、这是……
特意进城买黄豆的晴空,在返家来到自家山脚下时,愕然地瞪大眼,看著眼前由山脚下的山阶,一路婉蜒排至山顶山门的人群。
他直瞪著眼前这些手提竹篮或手拿碗盘,大老远跑来山中买豆腐的人们,发觉他的生意在不知不觉间愈做愈好,声名远播之余,也为他吸引了不少忠实顾客天天往山上跑,只是,这种形情似乎愈来愈夸张,这回排队买豆腐的客人,居然一路由山脚排到山上去了。
但他记得他从不招摇的呀,是谁让他的生意在短短数日之间蒸蒸日上?
哀著下巴沉思许久后,晴空两眼往山上一瞄,很快就找出那个让他订单接到手软的主因。
这阵子与晴空联手制出来的豆腐实在太多,多到晴空没法子将剩余的豆腐挑下山去卖,因此晚照提议也在山上摆个小摊,就由留在家中的她来卖豆腐,但没预料到的销售盛况,却令晚照忙得人仰马翻。
当一抹人影来到她的面前时,已经逐客许久,正收拾著摊子的晚照不禁疲惫地低首叹了口气。
“今日豆腐卖光了喔,若要买的话明日请——”她边说边抬起头,然后板著脸对他皱起眉,“你的脸怎么这么臭?”
晴空一手指向身后那票不肯走的男客,“豆腐既都卖完了,他们还杵在这等什么?”
“这个嘛……”晚照的眼珠子转了两圈,对他乾乾地笑。
晴空转过脸,锐利的双眼瞟向那票见艳心喜的男人,打量了他们充满期待的表情一会后,他再抬首看著远方即将落下的夕日。
“他们想看晚上的你?”他低首直视著不管是白天或晚上,都将那票男人迷得七荤八素的祸水。
“应该是……”她不好意思地以指刮刮面颊。
晴空二话不说地转身逐客,“诸位请回吧。”
众人不满地瞪著这个害他们等一会看不到绝世美女的和尚。
晴空神情冷肃地扬起下颔。
一众差点被他的眼神给瞪得结了冰。
晚照一手掩著嘴,颇同情那些被瞪跑的客人。
“明日起,别再摆摊了。”关好山门走回家门前,晴空慎重地向她交代。
“为什么?”大发利市不好吗?
“不缺钱。”他扔下一个令她皱眉的答案。
“你在吃味?”神情突然变了一个样的晚照,笑吟吟地追在他的身后问。
听著她与先前截然不同的口气,已经见怪不怪的晴空,侧首看向已日落的山头,很庆幸自己在她又玩变脸游戏之前赶跑了那票登徒子。
“我真的不缺钱。”他以手揉揉她顶上的发,顺势将她又搂住他的双臂拉开。
他知道,来这买豆腐的人,每个人都以为这里住了一对美丽的姊妹花。
某些大娘大婶或是腼腆害羞的男子,他们都在白日来,为的就想见见白日里人见人爱的晚照,而有些意在猎艳而不在买豆腐的男子,则是假藉买豆腐之名想见晚上艳光四射的晚照一眼,就盼能一亲芳泽,若是豆腐卖完了见不著,他们在失望之余,退而求其次地待在山门外等候天亮,就算只能见白天的晚照一眼也甘心。
为此,他已经开始考虑把山门封了不再做生意。一来,是因他这些年下来卖豆腐攒下的钱,供他俩吃喝无虞;二来,他并不希望这座清幽多年的小山头,因此而沾染了太多人气,他更担心的是,晚照还魂之事,若是被这些人知情,或是遭其他众生看出,因而告诉了欲拿她的鬼后怎么办?
用过晚膳后,晴空独自来到禅堂里,坐在蒲团上看著摆在地上的那七盏灯。
近来,他常在焰火的摇曳中似看见了什么,可又总不清晰。
聆听著晚照每晚都会轻奏的小调,本想静下心思考的晴空,愈听心神愈是不定。那一声声凄婉的弦音,在他听来,很像最近他常在梦中听见的曲子,总是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棵枝叶茂密、偷偷攀入他的梦中,在日光下叶片闪闪发亮一如碧玉的梧桐树。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近来他不断作梦,梦中老是有一棵梧桐树跑来他的面前,苦苦哀求他去见它一面,为它一解多年的心中之谜,并放它自由还它人身。他想,这株能够入到他梦中的梧桐树,应当是修炼成精的树精吧,只是既然已修炼成精,为何还要他还它人身?
半躺在廊上乘凉的晚照,在弹完曲子后,一手摇著酒杯,一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拨著放在地上的琵琶,当晴空不语地走出禅堂在她身边坐下时,她好奇地瞧著他的脸庞。
“你的脸色很差,睡不好?”
“嗯。”他没有隐瞒,自地上拿了杯酒品尝,“这几日我老梦见一棵树。”夜夜闯进他的梦里来,这算不算是骚扰?
“树?”按弦的指尖顿了顿,美丽的黛眉蹙起。
“是棵梧桐树,它要我去找它。”他边说边拉来她玩弦的指尖,关怀地问:“不疼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