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复检视纸中所写之地,并再三地环顾周遭的环境景色加以确认后,她弹了弹手中的纸条,“是这了。”
站在村庄外小溪畔远看夕照下,处处炊烟袅袅升腾的小村庄,定立在原地的七曜,两脚似灌了铅,动弹不得,心中被难以说出口的矛盾纠缠着。
口舌上说勇敢,很简单,但真来到面前了,勇敢却又如暗夜里四处躲藏的宵小,不见踪影。
他紧咬着牙关,牙龈因过度用力面发疼了。这一生,什么大风大浪他没见过?无论是战场上的枪林箭雨。或是骇人的阴森鬼域。都不过是他人生的片景而已,无论是直肉模糊的杀戮战场,或是千军万马的大场面,他都能携着勇气轻易走过。
但,杀敌容易,认错却太难。那份深深烙印,在无数夜里如影随行的罪疚,像是覆盖在他心上的一片羽毛,纵使他可力扛千斤,但在这片底下盖着血淋往事的羽毛前,他却使不上半分气力。
他从不曾像此刻般,觉得自己是如此怯懦。
进了村,找着了他要找的人后,他该用什么面目去面对他们,他该怎么对他们开口?而他们,可又愿原谅失信的他?
他不敢想像当他们见着他之后会有什么表情、什么心情,此番他的出现,会不会在他们已愈合的伤口上,再乘上一道刺痛的伤疤。
“走吧。”千夜将纸条收回袖中后,跨过小填上的水准备进村,但走了一阵,却始终没听见身后跟随的步音。
忧郁踯躅了好一阵后,内心煎熬无比的七曜,猛地握紧了拳。
有些明白想些什么的千夜,在他改变心意转身离去前,急忙跑回他的身边,伸手拉住他。
“不要躲。”都大老远跑来这了,他可不能就这样打退堂鼓。
心烦意乱的七曜也不想地甩开攀在他臂上的小手,走未两步,比他更不心的千夜赶忙拦他的面前,勾挽着估的健臂抬首望着他。
她试着拖动他生根的两脚,“你答应国的。”
“我——”卡在这要走小走的关头上的七曜,才想向她说明他的难处,前方不远处的一抹人影,却让他忘了他要说些什么。
千夜不明所以地底着他出神的模样,转过身去,只见在溪边,有名提着木桶的老妇,正在汲水准备回家做晚饭。
“她是……”她轻扯着他的衣袖,但他动也不动,双目一迳定在那名老妇的身上。
汲完两桶水的老妇,拿起搁放在溪边的扁担,打算挑水回家时,也瞧见了那两个站在小丘上的男女,她微微眯着眼,就着夕阳灿目的虹光,清清楚楚地看清了七曜的模样,同时,也认出了他。
手中的扁担,在下一刻,自她的手中翻落,跌在木桶上发出了沉闷的声响。她用力瞪大了两眼,不敢置信地张开了嘴,似想说什么,可她浑身打颤得厉害,梗在喉中的话语怎么也说不出口。
“我是来……”见着了她的反应后,七曜迟疑地开口。举步往前走了两步。
老妇随即弯拾起扁担,也不等他说完,挑了水转身就走,那两只汲满了水的木桶,在她急忙且踉跄的步伐下,水花四溅,跟看桶里的水就要洒光了,但她不肯停下脚步,一个劲地往村里飞奔,似身后有着穷凶极恶的鬼怪在追索着。
望着毫妇失措的背影,失望静盛在七曜的眼中,褪去热意的晚风徐来,他只觉这份凉意,刺骨冰玲。
当他转身走开时,这一回,千夜没再拉住他,只是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只因为,方才在夕照下,她将那双受伤的眼眸,看得太清楚了些。
一前一后,踩在寂静林间的步子,听来很沉重,走在前头的七曜脚下的步子倏地一顿,跟在他身后的千夜,也在察觉了不对劲后马上扬首。
踏霞而来的六阴差之中的无灾与无豫,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林间,在他们身后,有群跟着他们来到人间四处征战的鬼兵鬼将。
“这是什么意思?”被拦住去路的七曜,神色不善地盯着无定手中那柄直指向他的长矛。
“为何你擅自离开阵前?”特来找他算帐的无灾,更是特长矛逼向他的颈间。
七曜不屑地看他一眼,“我不需要向你解释。”
“她是谁?”站在一旁的无豫,两跟紧盯着跟在他后头的千夜。
懒得理他的七曜,只朝身后勾了勾手示意,便转身绕过他们打算带着千夜离开这里。
无灾与无豫互看对方一眼,随即一前一后地堵住他们的去路心情原本就已够低劣的七曜,一把扯过千夜,在身后的无豫冲上前来时,他扬袖一振,强劲的掌风将无豫吹震得站不住脚,狠狠撞退至一株树旁。口中直呕出—缕又一缕的黑血。
“别碍着我的路。”解决了后头之后。七曜阴森地再对前头不肯让步的无灾警告。
“她是那个阻挠我们的术士。”无灾在听了身后鬼将们的低语后,将矛头指向不该出现在他身边的千夜,“你留着她做什么?”在排阳关外,就是这个女的使了某种不知名的术法,一口气吃掉了他们不少的手下。;“让路。”七曜只是又再重复。
无灾嘲弄地睨着他,“哼,我就说过人类不能信任。”早就告诉过鬼后了,这个不人不鬼的,说不定来到人间后会背叛他们阴界,瞧,才一阵子没见,他果不期然就投效了人间那一方。
突然出鞘的大刀,在夕照的辉映下,灿白灿白的,不过只在眨跟瞬间就已动手割下无灾人头的七曜,在众鬼还未喘过气来时,扬掌将手中的头颅扔至无豫的面前。
“还有别的事吗?”他慢条斯理地收刀回鞘,扬着眼看着四下还未能反应过来的众鬼。
居然就这样杀了六阴差……
“你……”瞠目结舌之余,无豫怎么也无法相信他只在一瞬间就杀掉了一个同僚。
“走吧。”七曜又看了身旁的千夜一殿,率先跨出步伐想离开这些令他烦心的众鬼。
“咱们走!”气急败坏的无豫,也转身朝鬼一喝。
“慢着。”七曜听了,反倒是孤疑地停下脚步。“你想去哪?”皇甫迟所派出的旗下术土,目前都集中在几个关口那儿、这里不过是人间百姓居住之地,他们想做什么?
“我们都饿了。”无豫说得理所当然,“正好前头有座村庄。
我们打算劐那饱餐一顿。“
七曜冷冷地开口,“鬼后有言,此战只杀术土不伤民。”在那座村庄里,住了他多少部属的亲人?给这些鬼一去,那儿就将变成一座死域了。
逮着了借口的无豫撇了撇嘴角,“你身旁的那个女人就是个术士,你不也一样不杀她?”
“在我与她的私怨未了前,她得活着。”
他讥调地狞笑,“意思就是你不动手了?”关于这个女人的事,以及无灾被杀之事,回头,他得向鬼后禀报一下。
站在两难之处的七曜想了半响。忽尔冒出一笑,两手环着胸往后退了两步。
“既然你这么想拿她性命,何不自个儿来?”近来千夜每日都吸食他的生气,体力已比以往好多了,只是对付个六阴差,千夜应当是应付得来吧?
此话一出,不只是无豫有些错愕,就连本是局外人的千夜,也不解地回头看向远站至一旁,脸上摆明的写着不关己事的七曜。
他是不管她的死活,还是太过相信她的能力?
本想向他抱怨他不讲道义的千夜,在想了想他来人间的目的,与他所处的立场后,她想地有些明白他为何会这么做,也了解了他没说出口的难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