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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

记川 第8页

作者:绿痕

双手所环抱的,并不是空虚,双脚,也不是踩在云端上,被他拥得那么牢、抱得那么紧的凤舞,又哭又笑地捉紧了他。

“就让时光暂停吧,好不好?”她恳切地请求着让这珍贵的一刻永存,“好不好?”

“好。”他颔首答允她,将缩颤在他怀中的她抱起,带她来至书斋后头的寝殿里,将她放在总是冷清的榻上。

层层纱帘,在四周飘然放下,秋月悄悄走过宫檐,将纱帘内两道交缠的人影照亮,直至月沉星移,夜色深至尽处,黎明前的黑暗,吞噬了夜空中所有的幽光。

拥着她入睡的郁垒,突地睁开双目,在榻上坐起身望向漆黑的上方。

“郁垒?”凤舞睡意朦胧地唤。

“上头急召我回神界。”他俯身吻吻她的额际,“妳继续睡,我去去就回。”

凤舞的睡意却因此而消逝无踪,一阵寒意紧贴在她的身后,她忙不迭地睁开眼拉抱住他的臂膀,不但不愿让他离开,眼底还盛着惊慌。

他笑笑地撒着谎,“不会有事的。”

“当真?”凤舞大抵也能猜出他为何会被急召回去,当下为了他的安危而忧心不已。

“相信我。”

灯焰已熄的殿内,远比墨浓的漆黑令她心慌,她看不见他的脸庞,看不到能够让她的心感到踏实的微笑,急需他保证的她,以指尖模索着他的脸庞,在找到他的唇后,仰首印上去。

“妳等我回来。”他难舍难离地吻着她,“等我。”

“嗯。”她不断点头,却在他温暖的胸前不停的颤抖,怎么也拂下去那份即将失去的恐惧感。

☆☆☆匆匆被召回神界的郁垒,两手环着胸,神色不善地瞪睨着一殿默然不语的众位同僚。

“说话呀!”

偶有缕缕白雾飘掠而过的殿上,诸神仍旧是保持静默,谁都不愿开口当头一个兴师者。

“都不开口,全都哑啦?”郁垒微瞇着黑眸,“我大老远的赶回来,可不是特意来这枯站的。”

站在殿上的仙君,被他那副目中无人的模样给惹毛了,再也忍抑不住肮内那千年来的怒火。

“门神,你……”只是个地位卑下的门神罢了,他的气焰居然还是千年不变的嚣张。

他冷眸一扫,“几时轮得到你开口了?”

遭他冷厉的眸光一瞪,本还想数落的仙君,顿时收口噤声,垂下头不敢直视他。

自人间陪他一块回来的神荼,因他的行径,结结实实为他捏了一把冷汗,忙不迭地拉着他的衣角要他收敛点.“郁垒……”他是想把所有的仙尊神辈都得罪光才甘心吗?

郁垒没理会他,反而仰首直视白云尽处的上方,自行向天帝请罪。

“我承认我在人间是犯了戒规,因此,我甘愿受罚.”

“唉……”声声深似海的幽然长叹,缓缓自上方传来。

此刻位在高位上的天帝,面对他的自行请罪,说实在的,也不知该拿他怎么办才好。

话说千年前神鬼大战时,在神界,大败鬼族战功彪炳的神祇有两位,一位是藏冬,另一位即是郁垒,因此当天帝论功行赏时,也将所有的功绩都归推至他们二神身上。

但,这二神,同时也是神界最头痛的两号人物。

藏冬心性难以捉模,不喜神界只爱游戏人间;郁垒,亦正亦邪,无人能够驾驭他的心性。他们俩唯一相同的是,在当年论功行赏时,他们二神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低下的职位,藏冬决意去人间归隐山林,当个不务正业的山神,而他,则是出乎众神意外地,选择当个职衔低得不能再低的门神。

千年来,因他们这两个难兄难弟,道行高深、修为无神能及,加上又有显赫的功绩在身,因此神界对他们在人间的所作所为,素来是睁只眼闭只眼,但这一回,郁垒真的是逾越得太过了,枉视神规破戒爱上了人间的女子不说,他甚至还勾引人妻。

“就撤销你门神一职。”苦苦深思过后,天帝也只能这么做。

谤本就不把门神一职当一回事的郁垒,这惩处本就在他的意料之中,因此他可有可无地耸了耸肩。

“再关进天牢反省……”天帝的声音停顿了许久,久久,都择不出个期限来。

然而,郁垒却刻意选在这个时刻,单膝朝前一跪,挑挑两眉,朝上方云端漾出无辜的一笑。

天帝的叹息更加深沉了,“就关进天牢反省百日……”

“百日?”听到这短得不能再短的刑期,原本期盼他被贬得更惨的众神,不满地齐叫出声。

郁垒锐利的冷目,飞快地扫向在场所有同僚,成功地止住了他们气愤不平的叫声。

“遵旨。”平镇下一殿的不平后,郁垒满意地再次转首,叩地谢恩。

“将他押下去!”

第三章

妳等我回来。

她没想过,那日一别,竟是永别。天色方亮,晨曦犹藏在云间,但未央宫宫中却是处处灯火大亮、人声沸腾熙攘,飒冷的西风,飕飕吹过空荡的殿堂宫院,殿廊上急惶逃躲奔跑的太监、宫女们,脸上深切的恐惧,皆被摇曳的灯影清晰照映出来。

人人自危。

殿中,云容跪叩在鸾座前,将得来的消息,一字不漏地上禀给高坐在座上的凤舞。

“灵妃为求后位,谎称有孕,但随着孕日的增加,假孕之事即将败露,于是灵妃向圣上哭诉,皇后因无子,嫉妒她怀有龙种,故施行巫蛊移祸,祝诅令她小产,灵妃痛失爱子之余,要圣上为她主持公道。”

面色苍白的凤舞,紧咬着失血的唇瓣,两手用力扳握住椅座,命自己必须清楚地听完。

云容顿了顿后,又复再禀,“掖庭已在未央宫宫中掘出蛊物,人证与物证,皆已面呈圣上。”

未央宫中埋有蛊物?原来,这就是灵妃会派那个掖庭前来未央宫的原因。

早已习惯后宫斗争的凤舞,万万没料到,当她一味沉醉于情爱之中时,她竟忘了,她位在后座上险恶的处境,而她这一时小小的轻忽,竟会造就了她在后宫中最大的罪责。

她不甘地开口,“这分明是嫁罪。”

“圣上说,身为一国之后,竟行巫蛊之术,是为不道……”深怀愤恨的云容咬咬牙,“据传言,圣上恐要废后。”

“太后怎么说?”凤舞深吸口气,将最后一丝希望寄托在太后身上。

“太后……”云容重重朝前一叩首,眼泪被逼了出来。“太后也保不了娘娘……”

“我明白了。”她喃声应着,分不清此刻心中所存的,究竟是喜是悲,抑或是某种挣月兑束缚后的怅然若失。

云容仰看着她,“娘娘……”

“人证物证俱在,纵使我是清白,圣上也不会取信于我的。”凤舞倦累地靠进椅中,不想再争夺或是保卫些什么.“既是如此,那便废后吧。”

“娘娘!”云容不敢相信她竟不为自己辩白,纵使机会渺茫,她好歹也该试一试呀。

“自很久以前,我就想离开这里了。”坐在椅中的她,淡然地仰首环看四下富丽堂皇的殿景,“只是我从没想过,我会是以这种方式离开.”

一片秋叶,自枯枝上缓缓飘坠落下,落在殿外的水塘里,涟漪颤颤浮动,模糊了水中原本倒映着的湛蓝天际.也好,这样也好。

走下皇后之位,对她来说,也许,会是种最大的解月兑。

无论被废之后她的际遇将会如何,至少,她终于可以离开这座阴森无情的皇宫了,她不愿再当个被深宫幽锁着永没有欢喜悲伤的皇后,也不愿再日日夜夜悬着心,坐在这张以针毡铺成的后座上,小心翼翼地防备着会有其它女人来与她抢夺后冠,往后,她再也不必被迫紧紧怀抱着这些她不想拥有的荣耀,她总算是可以豁然放手走开.但放手,亦等于失去,虽说她失去了四年的岁月、家族所仰望的一切,但她不悔,即使赔上了青春,一无所有的离开这里,她也不遗憾,因为,她还有一个真心爱她的神祇.她还有郁垒,她有想给她快乐、想带她离开这里展开新生活的郁垒,在远离了这座皇城后,往后,他们再也不必躲藏在魅夜里,他们可以光明正大地,并肩走在日光下,而她,再也不必在人前隐藏自己的感情、掩饰自己究竟所爱何人,继续当个不贞的皇后,她的感情,终于获得了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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