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手中冥弓的他踩着轻松的脚步上山,甫踏上阶顶,一名候在门前的小厮随即防备地迎了上来。
“你是谁?”
不待他把话问完,申屠令一掌掐碎他的咽喉并甩了甩手继续前进,踏进宅园内后,更多被他所惊动的宅中仆役们纷涌朝他而来,他慢条斯理地自袖中取出水墨扇,两手一左一右地摊开扇面,稍加使劲,原本质地轻薄的扇面马上利如钢铁,他微笑朝两旁一望,而后朝他们扬高了手中之扇。
山魈在得知隐法遭破后来得太迟了,当他两脚一抵园中,止顿在廊上的他骇然直望向血流成渠的园内,实难相信,不过片刻之间,栖住在他领地里的妖鬼精怪们,已遭屠杀泰半,犹存的一半,不是负伤倒卧在地,就是因生气精血被吸,因而被逼得打出原形兀自苟延残喘。
“住手!”当申屠令拎起一只小妖,并张口朝他的颈间咬下时,山魈忍不住出声制止他。
申屠令微微瞥过头,“你是此山山魈?”
“不错。”
他一手扔去生气被吸尽的小妖,试了试嘴边残余的血腥,踩着愉快的脚步一步步走来。
“你与叶行远有数百年的交情?”为了今日来找这样属于叶行远的东西,他事前可是下了足够的工夫去把叶行远的前尘往事都研究过一回,同时也顺道地将那些与叶行远有关的众生一一铲除,眼下,他的名单上就只剩这只山魈。
老友的名字自他的口中吐出后,山魈紧敛着两眉。
这种看不出是什么的东西,认识叶行远?但,以这种情形来看,又不像。
“你是谁?”这家伙该不会是叶行远在人间结下的仇家吧?
他优雅地摆摆手,“我是谁不重要,只管回答我的问题。”
“我若不答呢?”暗自掂量着他本事大小的山魈,愈看愈觉得,这个敢登门开杀戒的不速之客,似乎真是有着能让他狂妄的本事。
申屠令爽快地投以一笑,“在我把他们吃光后,我接着吃的就是你。”吃下这只山魈后,正好可以补足这两日来他流失的精力。
当下自顾不暇的山魈,顾不得满园濒死的同道,闪身便消失在原地,直要离开这里去找藏冬或是叶行远来出手相助,但他连廊上都未走出,申屠令已在下一刻来到他的面前,并将手中的利扇抵在他的颈际。
一缕鲜血悄悄溜下。
“你想做什么?”动弹不得的山魈,困难地咽了咽口水,低首直视着那柄染了血的扇面。
“我要叶行远的肉身。”申屠令扬起剑眉,一双俯瞰人心的黑眸直瞧进他的眼底。
山魈讶然惊问:“你怎会知它在哪?”不待他的问话全都出笼,没耐性的申屠令冷着声,再将手中之扇刺进他的颈间几分。
受疼的山魈紧蹙着眉心,在回想起自己当时是如何自告奋勇接下老友所托,和全盘考量了老友的安危后,即使是自身安危悬于一线,他是硬闭着嘴把答案吞进月复里。
“你既不是人,就别学人类讲什么友情或是道义的坏习惯。”他挑挑眉,笑意满面地对他叮咛,“妖与妖之间,是没有友谊的。”
山魈只是瞥了他一眼,随即别过眼任由他去离间。
“你可选择硬挺到底,但我会在你断气前将你拆得四分五裂。”申屠令还是不把他的匹夫之勇看在眼里,“或者,由我在你体内植入我的血,在你成了我的傀儡后,再利用你来对付叶行远。”
山魈心中霎时一凉,急急回眸看向满面飒然笑意的申屠令,数滴冷汗,在接触到那杀气奔腾且毫无暖意的双眸后,悄悄自他的两际滑下。
“在那里。”在沉默悬聚到了一个顶点后,山魈在他的手劲下不得不吐实扬手指示出方向。
如愿的申屠令随即收扇,一掌将他击飞了老远后,转首看向妖尸遍陈的园内,在植满各式奇花异草的花圃内,找着了一株已然含苞待放的芍药。
走至芍药面前的申屠令,在欣赏了这株外形和色泽都胜一旁花草一筹的芍药一会后,蓦然探出一掌将它连根拔起。
他勾了勾嘴角,“是你不好,谁教你找了人类对付我?”
翠绿的芍药花株在离土后,倏然迸放出拔高至令人毛骨悚的尖叫,倒卧在远处护花不力的山魈听了,懊悔地紧咬着牙关。
“哈哈……”在徐来的晚风中,手握花株的申屠令畅怀大笑,朗朗笑意,透过风儿的传送,远逸至天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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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探向墙面勾划出下一道花骨的笔尖,猛然颤了颤,正在绘图的叶行远瞪大了双眼,手中绘笔月兑落坠地,沾染了色料的绘笔在地上翻滚了老远,拖逦出一道长长的墨痕。
下一刻,轰然巨响扰乱了一园的宁静。
闻声自房内出来一探究竟的无音,在宅里找着找着,便找至叶行远作画的这间厢房,推开房门张口便问:“发生什么——”
她的声音蓦然收回喉际间,大惊失色地看着叶行远倒卧在一屋的散乱间,两手紧按住自己的颈部,在被他弄翻的桌椅之间奋力挣扎。
“碧落!”在她回过神来时,她已放声大叫,并急急踏进房内蹲跪在他的身旁,“你怎么了?”
“我……”叶行远喘着气,喉际干涩得几乎无法出声。
“在吵什么?连打个小盹也不得安宁……”搔着发的碧落懒懒出现在门前,随后讶然一怔,“这是怎么回事?”
他勉强自口中挤出:“有人拔了我的肉身……”
“是谁那么闲的去拔了你的肉身?”碧落气闷地撇着嘴角,不一会,忽有所悟地顿了顿,“啊,该不会是……”难道是被他们赶过一回的申屠令做的好事?
“你把肉身藏在哪里?”没空仔细去听他们之间对话的无音,努力将他扶抱至她的腿上,忧心地看着他苍白失色的脸庞。
“山魈……”疼痛使得他紧皱着眉心,不由自主地卷缩起身体。
“你忍一忍……”无音慌张地安慰着他,急急对碧落抬首。
碧落叹了口气,“我知道了,我这就去把他种回去。”若是少了叶行远这座靠山,光凭她一人,恐怕也是挡不住申屠令伸过来的爪子。
急步踏出房内,赶时间救人的碧落在廊上拐了几个弯后,正想步出长廊走进园中,不意,光洁的额际结结实实地撞上了一面墙。
“好痛……”她连忙踩停脚步,半眯着眼,痛得直抚着自己的额,而后错愕地瞪视的前方,“这是什么?”
聆听着叶行远舒缓而孱弱的气息,坐在地上的无音不忍地低首看着他布满汗水的脸庞。
“忍着点,碧落会救你的。”感觉到他的身躯逐渐变得冰冷,她忍不住倾身再将他抱紧一些。
叶行远费力地抬眼看向她,张口欲言,但喉际强烈的焦渴却让他发不出声。
“你怎又回来了?”当碧落像一阵风急刮回房内时,无音错愕地看着面色写满阴沈的她。碧落没回话,径自在房内找着了一面铜镜后,便匆匆提起裙摆想跨进镜内,但无论她如何试,铜镜就是不听她的使唤,也拒绝为她开道入镜,她气结地一把扔开铜镜,无奈地转身对上无音急惶的眼。
“申屠令在宅子外头设了结界,我出不去……”看样子这回申屠令是有备而来的,就连他们能退的后路也都事先堵上。
无音连忙转首看向房外,“他回来了?”他不是失踪了吗?
碧落心烦意乱地啃着自己素白的指尖,“他似乎在他房里。”在回来这里前她就走过客房一趟,万万没想到,被人追得离开花相园的申屠令不知何时已经回来园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