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子好饿。
这已经是她今日第三十一次这么想了,她开始怀疑,她若是再迟迟不开张要来一顿晚饭的话,她今晚又要和庙爷爷抱着一块调肚子了。最近她会常挨饿乞不到一顿饭吃,说起来,都是因前阵划吓人又可怕的天火,为了那个天火,无论是内城外城的百姓人家,皆家家户户紧闭门户,就连饭馆或是食堂也统统闭门不做生意,为的就是想消灾避祸,可这样就苦了他们这群在城中以乞食为生的乞丐,一连饿了好些天,也不见哪家善宅富户愿意开启家门赏他们一顿饭吃。连着那么多日没乞到一顿饭,她个人挨饿事小,但再这样下去,上了年纪的庙爷爷恐怕就撑不住了,因此无论如何,她一定得开张做生意,就算是赖在人家门前不走也要乞到一顿能让庙爷爷,停住思绪,漾开了一张笑脸,拾起地上用来乞食的饭碗大步上前,而在那时,在城里走马看花了一下午的嘲风,正好自街角的那一端转过来。
欢欢喜喜捧着这阵子乞来的第一顿饭莱的喜乐,才鞠躬欢调完民家女主人,并挂着笑脸看女主人将门扉关上,笑容都还来不及收拾,突不期然地,她浑身泛过一阵哆嗦,正当她犹在纳闷这阵恶寒是打哪来的,她微微侧过身子,恰巧瞧见了那道让她起鸡皮疙瘩的不及收视线。
她抬首望去,就见一名男子正两眼直不隆咚地看着她,顺着他那热情的视线,由远至近的一路瞧到自己的身上来时,她赫然明白了那道视线的目标。
吧嘛?想抢饭吃啊?喜乐连忙挂下了脸,悍卫似地将手中的碗挪到身侧,不让他继续瞧下去,同时也不客气地惦量起这道充满企图心视线的主人。
瞧瞧他,一脸馋相,口水只差没流出来而已,可瞧他一身干净整齐又昂贵的衣着,看来得体得像是会散放出万丈金光,能这么体面,八成是住在内城里的大富大贵人家,像他这种上流阶层出身的,干啥眼巴巴的瞪着她这小臭要饭的碗?怎么,看不顺眼呀?还有,他那个笑容,实在是……实在是……有点可怕。
虽然他这个人整体看来,并不是特别的俊帅好看,就跟她每日所见的路人一般,没什么格外招人注目的长相,可在他那平凡的脸庞上,却配上一张令人看了也忍不住想陪着他一块傻笑的笑脸,而问题,也出在这张笑脸上。以她阅人无数的经历来看,这张笑容基本上看来是没什么问题的,可是里头却好像掺杂了某种不知名的执念,不但让他的笑容甜美程度大大地打了个折扣,而且看久了,还会很怀疑他到底是想抢你身上的什么东西。
愈看他深具吸引力的笑容愈觉头皮发麻的喜乐,重重地再抖了阵身子,不知怎地,她就是觉得他的白牙很眼熟,似曾在哪儿见过。
不愿意继续深想下去的喜乐甩甩头,杜绝视线地一手将碗藏好,转身急急离开原地,想在碗里的黄米饭还热口时回到庙里拿给庙爷爷止饥。
在她的身影消失在大街的转角前,嘲风像是游魂般地也被牵动了脚步,缓缓地尾随在她身后,保持着一个距离跟上她。这时的他,脑海里并没有多做思考,一切但凭直觉而行,因为他的直觉告诉他——哪里有饭吃,就往哪里去。
这下他总算在对未来的一片混沌的远景中,清楚地找到他所要的东西了,他也不需再烦恼他该何去何从,就如燕吹笛所说,想做什么就去做,顺从自己的渴望……最、重、要。
浑然不觉自己被跟踪的喜乐,踩着愉快的脚步,飞快地离开大街拐至弯弯曲曲的小巷里,到了小巷的尽头时,再采捷径地弯身穿过一片矮墙下的狗洞,回到沐浴在满天彩霞中的土地庙。
“我回来了——”
两脚才跨进庙门的她,忙不迭地跑至睡在神案下的庙爷爷身旁,播醒了正在小睡的庙爷爷后,两手将装满了饭菜的大碗推至他的面前。
“爷爷,你快趁热吃。”
“忙了一天,很累了吧?”满头花发的老人笑意满面地接过,再拿来自己的碗与她分食一半。“吃过饭就好好歇息,明儿个换我去。”
“累是不累,只是……”喜乐摇着头,犹豫地含住了话尾,偏首拼命地思索着那张留给她深刻印象的笑脸。
“嗯?”正用竹筷插起碗里美食鸡的庙爷爷,不解地看着神情怪异的她。
愈想愈不对的喜乐,二话不说地冲出庙外,再转身仰首朝上,瞪着那只蹲踞在庙檐上的瑞兽发呆。
檐上的瑞兽,口中的白牙在满天彩霞的余晖下,反射出一串粼粼白光。
“爷爷……”喜乐飞快地跑回屋内,在他张大了嘴正准备一口咬下筷上的鸡时,一手按下他的筷子,“那只是什么兽?”
“哪只?”嘴巴张得大大的庙爷爷,边问边再举起筷子,迫不及待地想先祭祭空了很久的五脏庙。
竹筷很快地再遭人按下,“就是蹲在庙檐上了望的那只。”
“哦,那只啊。”他绕起了雪花似的白眉,不得已地先回答她的问题。
“是什么?”喜乐直对他点着头,而后期待地看着他。
“是嘲风兽。”回答完了后,认为自己可以好好吃顿饭的庙爷爷,再次举筷并张大了嘴。
她不满意地掩上他的嘴,“等会再吃,你先跟我说清楚点。”
“嘲风兽习性好张望或好险,它会成为殿角的走兽,是听说它能够镇压火灾。”一而再,再而三地遭人打断进食,庙爷爷放弃了品尝的念头,拉下她的小手全心全意地为她解惑了起来。“它又善于了望,所以多安在殿角上,据说它还可以威摄妖魔、消灾灭厄。”要是不先解决完她的小问题,看来这个鸡他是吃不到了。
但这回喜乐并没有把他的话听进耳里,反而一直转首看着了外,久久都没动静。他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你有没有在听?”
“那只兽能不能威摄妖魔我是不知道啦,但我可以肯定,他绝不能消灾灭厄。”喜乐冷静且肯定地说,从头至尾,她看向门外的眼光不曾须臾瞬离。
“为什么?”她对这个神话故事有意见,“因为我有预感,他就快就成为我们的灾难了。”她一手伸向他,偏转过他的头,让他看看门外来了什么人。尾随而来的嘲风,此刻静伫在庙门外,先是目带精光地看着庙爷爷手中的鸡,再看看他们一老一小,而后,他咽了咽口水。
开饭了。
第二章
与庙爷爷一块蜷缩在庙内一角的喜乐,此刻正胆战心惊地瞪视着一步步朝他们走来的男子。
就在方才,这名边看他们边留口水的男子,先是走进庙里说明他是来自神界的瑞兽嘲风,然后张大了一张足以吞下大象、且足以吓死人的血盆大口,企图吃掉他们这两个看到呆掉的爷儿俩。就在差点被吃掉的当头,喜乐首先回过神来,一手赶紧拉走已经到了嘲风口边的庙爷爷,再朝那张对准他们张大的嘴扔下一只木鱼。
木鱼破碎的声音很快的就传来,眼前这名吃了木鱼的男子皱了皱眉,将大嘴缩回原来的尺寸,扬起一手自牙缝中剔出为数不少的残碎木屑后,两眼还是炯炯地盯着他们俩,而他那种掂量他们的视线,可是让他们看得浑身发毛,在他的目光下,他们只觉自己像是待宰的鸡鸭鹅似的,而他,则是按捺不住饥饿,想一口气扑上前吃掉他们的大饕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