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甩甩头,勉力甩去那股不快的被跟踪感,打算再朝皇城内城的钟灵宫前进时,一道轻快的男音却阻止了他。
“慢。”
殒星霎时僵止住动作,防备地一手按在身后的长刀上,就着月光,他半眯着眼,小心地看着那名神不知鬼不觉的跟踪者。
燕吹笛好笑地摆摆手,“别急着动刀动枪的,在下不过是想打个招呼。”
他暂且没有收回手的打算,仔细探看着那张在月下看不清的面容,可就算他再怎么看,也仍是看不清,只依稀地看见陌生人唇边的笑意。
殒星微皱着眉,“你是谁?”看他一介文儒的模样,怎么也不像是个能与他交手的对象,可他却能够跟在他的身后不让察觉,这就够让人感到纳闷了。
“夜半睡不着出来散步的路人。”燕吹笛拨开被风吹得覆住面的发,赏给他一抹怪异的笑容。
只可惜殒星一点也不领情,也不相信他的鬼话。他两眼一收,转身就要离开这名来意不明的跟踪客。
可是燕家兄弟却不想这么快就放过他,在檐上的身影在转瞬间消失,快如闪电地来到他的面前,快得让殒星连眨眼的时间都没有。
“你有耳背的毛病吗?”他大咧咧地摊开两掌拦住去路,“不都叫你慢着了?”
“你这个路人,除了散步外,还是个拦路人?”殒星不悦地瞪着他,“是钟灵宫的人派你来的?”该不会,这家伙就是那个护国法师用来保护钟灵宫的护法吧?
“钟灵宫?你是想逗我笑吗?”燕吹笛不屑地哼了哼,话意里明明白白地表明了憎厌之情。
殒星有些错愕,“你不是?”难道他真的是来散步的……啧,他竟还真的相信“散步”这种说法。
“谁会去为皇甫迟那个千年不死的老妖怪扫除不速之客?”他两手插着腰,极其不耻地扬高了下巴,“我可没工夫把心神花在那老妖怪的身上,我是特意来找你的。”
他挑高了剑眉,“找我?”
“喏。”燕吹笛伸出一指,指尖朝远处的钟灵宫一歪,“那个地方可不是你能去的。”要是他不先来提点提点这个脑子里啥子都没装的笨鬼,只怕他在两脚一踏进钟灵宫的势力范围,他就将落到铁面不容情的轩辕岳手里了。
殒星丝毫不把他的劝告听入耳,眼眉间有着藏不住的自信。
“在这阳间,我有什么地方是不能去的?”里头住的,不过是区区阳间的凡人而已,他这名鬼类有什么好怕的?
“那里。”燕吹笛不客气地泼了他一盆冷水。
“何以见得?”
“就凭你也想去?”燕吹笛却嘲弄地笑了,“老兄,你也不过只是只鬼罢了,在去之前,你真有掂过自己的斤两?”
殒星脸色迅即变铁青,没料到这个看似无害的陌生男子,竟知道他的低细,他缓缓地将大掌再次移自背后的刀柄上。
“怎么?想灭口?”他爱笑不笑地扯扯嘴角,“不怕你的千年孤牢之罪会被判得更久吗?”
“你究竟是谁?”他拼命隐忍下全身的冲动,但仍是止不了浑身散放出来的阵阵寒意。
燕吹笛忽地抬起一掌要他暂停一下,以鼻嗅了嗅,随后露出大惑已解的笑意。
“哟,你身上有佛给的东西?怪不得敢大摇大摆地自投罗网。”难怪他大老远的就闻到这股令他作恶的怪味,搞了半天,就是从这只鬼身上传来的。
“自投罗网?”他紧捉住这句怪异的用语,“这又是什么意思?”
“动动脑子吧,将军。”燕吹笛以一指敲了敲他的额际,随后就准备拍拍走人。
“慢着!”殒星忙不迭地想拦人。
“我说过了,那个地方不是你能去的,要报仇,另想法子吧。”他懒懒回头,慢条斯理地以两手环着胸,“不过在走前,我还是想给你一个忠告。”
“什么忠告?”在燕吹笛能够准确说出他生前的官职后,现在殒星已对他是草木皆兵,连忙竖起了双耳,不敢漏听丝毫。
他意喻深远地瞧着他,目光里,带着丝丝同情,“回去吧,既是死了,就别再回人间了,更不要去想报仇这码子事。”
“为什么?”
他没有回答,仰首看向夜空,因为月明,故而星子暗淡得令人瞧不清,令那颗高悬于明媚夜海中的月儿,看来,是如此的孤单。
再过不久,人间将有一颗原本该属于天际的殒星降临,并为人间带来动乱,或许那时,天际上的月儿就将不会再么孤单了吧?
就在殒星再也无法忍受这候沉默,也等不下去时,久久,他终于再度启口。
“因为,你将会后悔你曾回来人间一遭。”
第四章
他始终不明白那个人的话意。
在那个来如忽至的东风,去如飞快殒失的秋叶的男子消失后,殒星虽把那人的话给听进耳了,但仍是想到钟灵宫去试试他的运气,没想到,他连皇城内城都还未进去,就被一道宛如铜墙铁壁的结界给挡在外头。
就只是一道结界,他竟连内城都踏不进,在错愕之余,他发现这道挡绝了人间众生的结界,是由道行法术修为极高的之人所为,因为,身有佛命的他,竟也是触之不得、跨之不进。那个施法人,可能就是仗着份无人可及的自信,故不似其他皇城内的宫苑,有派驻兵卫驻守,仅只一道结界,就将所有可能的搅扰之客全都阻挡在外。
气馁之余,他再度回到庙内,没有吵醒和衣而睡,静静蜷缩在庙内一隅的震玉,静看着震玉的睡容,他脑海里翻来覆去的,尽是那名嘴角带着一份嘲弄笑意的男子的那席话。
他将会后悔他曾回来人间一遭?
此次回到人间,除了是为暗响、翟庆之外,其实他还有着一份私心,他想知道,他生前最后一段时间究竟做了什么事、发生了什么结果,他想将那份始终无法拼凑齐全的记忆拼图全都记起。
突如其来的倦意忽地排山倒海而来,来到人间后,他便没休息过,他试着假寐了一会,却又跌陷至朦胧不清的噩梦中挣扎难休,好不容易自梦中惊醒,却以为自己还在孤牢内,他扬高了一双手试着想挣月兑,却赫然发现手中无铐,这才想起,他已经回阳了。
晌午时分,外头的草木被日光照得萤萤闪亮,一派绿色沁眼,他坐起身茫茫四望,没想到自己这一睡竟睡了那么久,回首寻找震玉,不见佳人芳踪。
他原以为,她是饿了所以出去找东西吃,或者是她又如前些天般,又到她亲人的坟上发呆了,可一阵恶寒却自他的心底窜上,令他霍然站起。
还记得,昨夜他之所以会去钟灵宫,是因城中纷纷谣传护国法师即将以鬼子祭天一事,而在这事之外,他还另听见了一个消息……
今日是翟庆正式迁入以往震相所居的丞相府之日。
没来由的,胸口又再度泛起了痛意,那份疼痛越来越鲜明,他甚至觉得它疼得像是胸坎里的那颗心被人剐了出来的感觉,一份心慌冲动,驱策着他往外急急奔去,震玉那个傻瓜,她该不会是……
她是想借机报仇没错。
静站在震府侧门不远处隐蔽的一隅,震玉双目含冰似的看着里头熙来人往的一派热络景象,一座座朝中高官大臣亲笔所提的匾额,由下人一一扛进了府内的厅堂,就连大门上昔日圣上亲赐的震相府这三字,也改由御笔亲提的翟相府所代替。
袖中的刀刃清凉凉地贴着她的细腕,她默不作声,趁着府中之人繁忙、翟庆亲自来到府门外欢迎贵客之际,正想一口气冲出行刺翟庆个措手不及,冷不防的,一双冷冰的大掌,一手掩住她的口鼻,一手揽紧她的腰肢,将她给拖拉至暗处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