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雪飘,迎接出了帐的恋姬,仍旧是那一场漫飞不停的大雪。在雪地里倚着离萧站定后,顺着离萧的指点下抬首望去,北武王城已然在雪原的那一端,但恋姬看了不过片刻,便敏锐地察觉到空气间所泛滥的诡谲是什么。
太安静了。
四下太过静谧,在雪原那端,战鼓声、金戈声、杀敌吶喊声,没有;烟硝火光,没有;除了落雪的音韵外,什么声音都没有,跟随铁勒涉过无数战地的她马上明白,这根本就不是战争该有的景况,这情景彷佛是……战事早已告终。
若是战事已告终,那,是哪一方胜了?
一阵寒意匆地自背后深窜上来。以离萧方才推托敷衍的态度来看,她不得不怀疑铁勒他……下,不会的,铁勒不会败,他也从不轻易言败,况且在她昏迷之前,铁骑大军的战绩与北武国相较起来仍占上风,怎会……她极力压下不断向四肢窜去的颤意,一手紧捉着离萧的臂膀。
“敌我两军……谁胜谁负?”老天,千万别告诉她……为此心里也是着急万分的离萧,再不掩饰地垂下头来吐实,“王爷和中军皆被北武王困在城内无法动弹。”
恋姬听了,随即转首看向帐后远处栓马的牧栏。
“公主!”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马上明白她想做什么的离萧情急的阻止她。
“我要去救他……”眼下铁勒是生是死也不明,她得快点赶到他的身边,要是去迟了……不可以的,她还有好多话没对他说,她……离萧拉着她不肯放手,“不行,你不能在这时犯险离营!”在鬼门关前徘徊了那么久,她才捡回一条命,伤势都还未愈,别说想救铁勒了,她能不能上路都还是个问题,况且,铁勒吩咐过,她要是出了事,铁勒将会对卧桑……“放手,我要救他。”她虚弱地想挣开他,不意脚下却被积雪绊了绊。
眼明手快的离萧忙接住她,并将她半拖抱至怀里,倚在他臂中的恋姬喘着气抬起头,恳求地望着他。
她的眸中泛着泪,“求求你……”明知道铁勒就在那里,她不能什么都不做,最起码,也要让她亲眼再见他一眼,让她知道他安然无恙,她不能在这枯等消息,这太折磨了。
“我……”离萧犹豫了许久,未了,深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了,我这就去准备。”
***
雪妆点点,山舞银蛇,这场飞雪下得冷天色心烦意又乱。
收到左右翼军通知后,便私自带兵前来增援的冷天色,一掌拨去覆在脸上的薄薄雪花,再次仰首直盯着近在眼前紧闭的王城大门。
里头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那两票该死的左右翼军,送来铁勒受困于城中的消息后,便一声也不吭了,就连个下文也不告诉他,害心里十五个水桶的他在大营里差点急疯,直怕铁勒有个万一,甚至甘冒着大罪私带着后卫军前来增援,结果才来到城下,全军马上被告知不准破城救帅,必须跟他们一样待在城外静候铁勒的指示。
眼看时间一点一滴逝去,都等这么久了,他们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一片恼人的寂然中,参军的声音悄悄在冷天色的身后响起。
“将军,大营有人来了。”
“没有我的命令,是谁敢擅自离营?”又急又气可又无法发泄的冷天色,在听了后,怒气冲冲地回过头来喝问。
“她。”参军木然地指向来者。
他差点瞪凸眼珠子,“十公主?”她不是应该躺在大营里吗?
在百名精兵的护卫下,与恋姬同乘一骑的离萧,一手抱紧她一手持缰策马,在纷纷让道的后卫军中,往位在城门前的冷天色而来。
已经够烦的冷天色首先冲着不要命的离萧大吼。
“离萧,你怎么可以——”要是被铁勒知道他带恋姬来,他准玩完了。
但他声讨的全文还未说完,满月复怒气的恋姬已出口大声质问。
“冷天色!你还待在这里做什么?”都什么节骨眼了,他居然在城外袖手旁观也不进城去救铁勒?他不是来增援的吗?
“我……”冷天色的气势顿时少了一半,含在口中的话也说得模模糊糊的。
恋姬气急败坏地问向他:“为什么不进城营救二哥月兑险?”
“王爷他……”冷天色无力地垂下头,“他不许我带兵进城……”铁勒不许他插手城中之事,更不许他妄动后卫军任何一人,他再怎么心急想救人也是枉然。
什么?
恋姬瞠大了水眸,在错愕之余,怎么也想不通铁勒的用意为何。
她咬咬牙,“冷天色,我命令你,马上进城救人!”下行,她不管铁勒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她没有办法就这么袖手旁观置他于险地。
冷天色紧抿着嘴下发一语,而在他身后的后卫军,也同样无人敢遵从她的命令。
“还不去?”恋姬难以置信地问。
“公主,铁骑兵只听从王爷一人号令。”离萧适时地在她耳畔小声提供无人愿听她号令的原因。
她一怔,再次看向不愿施予号令的冷天色,并仰首环视他身后如人偶般杵立不动的后卫军所有兵士。跟在铁勒身边那么多年,她怎会忘了,这一支由铁勒亲手创立的铁骑大军,不受天朝世宗指挥,却视铁勒的只字词组有如圣谕,若无铁勒令谕,纵使他们在沙场上再勇猛无惧,此刻也只是少了操控者的人偶……慢着,令谕?
伸手探向怀中,她拿出自从铁勒给了她后,她便贴身收藏的印信,低首看了金质潋滟的印信一会,她深吸口气,一手举高手中的刺王印信。
“后卫军听令,即刻随我进城!”
见到了有如铁勒亲谕的印信后,冷天色如释重负地松口大气。
“得令!”终于给他逮着借口可以进去救人了。
当下马声嘶啸、人声杂沓,得令后的冷天色忙指挥着属下准备破城救帅,但在人人忙碌的这当头,离萧的面色却愈来愈凝重。
他略微松开环抱着恋姬的左手,摊开手看去,掌心已被恋姬自伤处淌下的血水濡湿,照这情况来看,她想必是已经扯裂了快要愈合的伤口,而这般环抱着她,也可感觉到她的身子不再像是初离营时的冰冷,她的身子烫热得吓人。
“公主,你就别再勉强了。”当恋姬疲惫不适地往后靠向他时,他忍不住想劝劝她。
“别管我,进城……”她喘息地摇首,两眼直视着前方准备破城而入的兵士。
“但……”
“我一定要亲眼见到他……”眼前,视线有些看不清,她握紧双拳,直将指尖刺入掌心里,试图振作愈来愈模糊的神智。
离萧匆地摇了摇她,“公主,事情有点不对劲。”
“不对劲?”几乎快闭上双眼的恋姬眨了眨眼。
“城门无守,北武王弃守城门。”他一手指向轻而易举就遭前行兵力打开的城门。
怎么回事?
恋姬不解地望向敞开的巨大城门,和在门前面面相觑的众人们,而后心神一凛。
她飞快地下令,“全军暂缓,把冷天色叫过来。”
***
事实上,并非北武王弃守城门,而是……无暇可守。
铁骑中军在攻进城内后,铁勒便与回头抵挡铁骑中军进城的孟图在城中心相逢,展开另一场雪地厮杀,就在孟图不敌之时,一直守在王城宫中的北武王终于带兵出宫,紧急赶至救援,然而,铁勒却刻意当着赶到的北武王面前,硬是一剑削下孟图的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