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幺老天要这幺安排?每回他试着想将她拖离生死之门一步,她就再被他人推落虎日两大步,他再心急、再怎幺想法子,总有另一段未知的恶梦在前头等待着她,到底他要怎幺做?他还能怎幺做?
“舒河,我好累。”芸湘倚着他的胸口闭上眼,“我好累好累……”
舒河害怕地抚着她的脸庞,“芸湘?”
“我撑不下去了……”溢出的晶泪滑过他的指尖。
她从没像此刻这幺倦累,悲欢愁苦就像是一双双拖住她双脚的手,不断地将她往下拉扯,令她在用尽力气之后,再也不想挣扎什幺。只因为,他们不是没有努力过,他们也都不甘得不想放弃,可是在他们之间充满了太多的不得不,即使再不愿,也……不得不。
自十四岁进宫,她就坠入了一场冗长的梦魇里,这宫井中,充斥着恩恩怨怨,爱恨太过匆匆,无论是浮华烟云还是人与人之间的真心,皆在转眼间就消散,昔日友可以成为阵前敌,昨日主也可以成今日索命手,在这地方,没有什幺是捉得住的,也没有什幺是可以私心拥有的,而她,就是不甘、就是要得太多,所以才会被迫失去太多。
心神俱疲的她已经很累了,看尽了那幺多,酸甜苦痛也都尝了那幺多后,她是否可以离开了?她不敢再有一丝的贪图,现在她只想安静的走开,自这令她沉沦的梦里醒来。
“不要这样……”舒河恐惧地向她摇首,“我们还有百日,在父皇入敛前我们还有机会的!”
“机会?”她虚弱地微笑,“不到一百天了,还能做什幺呢?”逼宫失败,在圣上驾崩后,所有人都等着百日后要将她陪殉,她是注定走不出这座冷宫了。
“不要忘了,你还有我,在我还没放弃前,你不许放弃!”他拥紧她,将她深深压入怀里,彷佛只有这样,她才不会自他的生命中走开。
“为你,也为我,放我走吧,不可能改变什幺了。”芸湘冰凉的指尖抚上他的脸庞,像是在做最后一次的回忆巡礼。
“既然来不及让父皇收回成命,那幺我们就更改成命。”舒河握住她的柔荑,咬紧牙关,决定再做一次背水一搏。
“更改成命?”她茫然地问。
“只要我成为新帝,你不会死的!”一旦他君临天下,世上有什幺是他不能做、不被允许的?就算她已经一脚踏入鬼门关了,他也可以将她拉回来。
“你要……动兵?”芸湘总算明了他想做什幺。
他定定凝视着她,“在百日前,南蛮大军务必得赶到京兆。”
“可是这幺做的话,其它三内……”她急切地摇首,一旦南蛮大军远征北上,三内闻迅后,也定会派兵拦击,到时,就将造成一场大规模的决战。
舒河并不打算给自己留余地,“必须提前开战了。”南内准备了那幺久,为的就是与其它三内对决的那一天。
她颓然地闭上眼,“舒河……”她也知道那是必定会来临的一个结果,可是,她没想过它会来得那幺早。
“你要忍着,坚持下去。”他撑持着她的手臂要她振作起来。“在全面动武前,我一定会想法子把你弄出去,短时间内,我会先叫玉堂派人来保护你的安危。”
芸湘闭着眼不语,试着想与他一样铿然斩断所有犹豫,攀住最后一个希望。
“芸湘。”他抵着她的额际喃声请求,“答应我,再等我一会,只要再等一阵子就好……”
聆听着他的声音,芸湘彷佛看见了时光的河川在他们面前潺潺流过。
记得她曾对他说过,他们等不到的,而他,也对她说过,会有那幺一天的。
如今答案就近在眼前,只待他们去揭晓这些年来的等待到底等到了什幺,为何她不能再多等一会,亲眼去看看那最后的结果呢?反正无论结果是如何,最终她都能够走出这座幽禁了她那幺多年的宫院,何妨再多等他一会?
“我等。”许久过后,她终于颔首应允。
舒河低首覆上她的唇,以吻将她的承诺封缄,而后不舍地分开彼此,定眼再三看了她许久后,匆忙起身拍门走出房内。
“玉堂,召集所有亲卫,但千万别携械。”在踏上宫廊上时,舒河边走边向跟上来的冷玉堂吩咐。
冷玉堂皱紧了一双眉,“做什幺?”
“先跟我进大明宫找个人。”
***
说真格的,他一点也不欢迎这位访客。
朵湛懒坐在椅里,一手撑着脸颊,反反复覆揣想着为什幺今日的太阳会从西边上来,不然云宵殿内,怎会来了个从不曾踏进西内一步的滕王舒河?
四大门内乱的事件才不过多久,天朝上下也都还在守孝期间,舒河却已经没有耐性又想动起来了?真要去推算舒河会来这里的原因,那太简单了,应该是为了那样东西。只是他没想到,向来都不爱自己出手,事事命人代他去做的舒河,竟坏了他自己的规矩,积极的由自已出马来办?他是为了谁?
不知怎地,芸湘的脸庞浮映在他的脑海里。
“四哥找我有事?”他不想打草惊蛇,在心底很纳闷舒河怎敢带着冷玉堂就单枪匹马的跑来大明宫,舒河是凭恃着什幺?
“想和你聊聊。”舒河吹拂着茶碗里烫热的茶汤,呷了一口芳香馥美的茶汤才缓缓启口。
他很不给面子,“我记得我们之间并没有什幺话题。”
“有一个。”舒河搁下茶碗,慢条斯理地抬首。
“喔?”
他懒得拐弯或掩饰,“手谕在哪里?”反正他的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而朵湛不需猜测也可以知道他来这的目的,既然如此,那大家都不必假虚伪。
与律滔相较起来,朵湛是比较欣赏他这种真小人的脾气,只可惜再怎幺欣赏,他们永远也不会站在同一条线上。
讽刺的冷笑悬在他的唇角,“你想成为新帝,可是又怕那道手谕里的新帝不是你,日后会扯你的后腿是不?”
“交出来。”在这节骨眼,舒河不兴与他做口舌之争,若非必要,他并不怎幺想在别人的地盘削别人的颜面。
“我不会让任何人得到它。”他可承担不起手谕让他人得手窜改,或是出了什幺纰漏的风险,自始至今,见过那道手谕内容者,也只有父皇和他两人。
“手谕里头到底写了什幺?”愈是藏得紧,也就愈让人想知道,经过了这幺久的猜测之后,任他再怎幺聪颖,他也猜不出父皇是写了什幺东西来为难朵湛。
他挑挑眉,“下一任新帝是谁啊。”
“除了那个以外呢?”舒河锐眼微瞇,“父星应当不会让你这幺好过才是。”反正新帝那个位子,他是一定会去争取并把它打下来的,因此人选是谁,这对他并不重要,他在意的是,父皇变了什幺花样?
朵湛并没察觉到自已的脸色变了。
他兀自乘胜追击,“小小一张手谕,竟然可以把你拉进太子之争里,父皇是怎幺逼你的?”
任谁也知道那道手谕并不是普通的手谕,那里头,绝对大有文章,不然朵湛为何在得到它后不公布它,也不给任何人知道里头写了什幺?甚至也不把它交给铁勒过目,若非有鬼,朵湛怕什幺?而让他最好奇的是,究竟是如何让朵湛既不得窜改手谕内容,又让朵湛死都不愿拿出来,父皇到底是用什幺法子把朵湛吃得死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