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哥他……”他迟疑了许久,自怀中掏出一样东西交至她的面前,“他要我把这个交给你。”
芸湘愣愣地看着那枚篆刻了滕字的金质印信。
“他要你等他。”见她迟迟不伸手来拿,怀炽只好源源本本地把话说完。“他说,为了你,他绝不会放弃南内。”
她无法抑止手心的抖颤,无法置信地取来舒河最重要的印信,两手紧紧握住它的同时,她也明白了舒河的决心。
“舒河……”宛如梦呓般的低吟缓缓自她口中逸出。
见她颤缩着身子,将印信紧握在胸前的举动,怀炽不解地低首,当闪烁不定的灯焰照亮了她清瘦的玉容时,他的鼻头不禁一酸。
“舒河,舒河……”泪痕布满小脸的芸湘,哽着嗓,一声声地唤着他的名,再也无法掩饰内心被人硬生生拆散的创痛。
一直都坐在角落不发一言的楼姜,不禁因此而湿润了眼眶。
她没想到,进冷宫以来,一直都那幺坚强的芸湘,竟会在人前,落泪失声。
^+++^不止歇的咳嗽声,在夜半时分格外扰人清梦。
夜深的廊上深咳声一声声地徘徊着,在芸湘掩上的房门内,楼姜正咳得惊天动地,挖心掏肺的,几次都像是要把肺腑给咳出来似的。
一个头两个大的宫垂雪,神色凝重地看着终于咳完一回躺下休息的楼姜。
他伸手推推芸湘,“她是不是患了什幺病?”打从西风吹起后,楼姜就每日每日的咳,咳得连他都觉得心惊胆战,只怕她是带了什幺病或是患了什幺不冶之症。
“我不知道。”已经照料她数日的芸湘摇着螓首,也不知她是染上了什幺风寒才会咳得那幺剧烈。
咳得汗湿一身的楼姜,在听见他们小声的讨论后,疲惫地睁开眼。
“我有肺疾。”她虚弱地解释,然后等着看他们惊惶失措或是想逃开此地。
爆垂雪的反应仅是皱紧了浓眉,芸湘则是睨他一眼。
“别这样。”她又拧了一条绫巾,坐在楼姜的身边替出了一身汗的她擦拭汗珠。
楼姜意外地看着他们并没有离开的意思,随后,感激悄悄覆上她的眼眸。
在这冷宫中,每个知道她得了这种无法治愈的肺疾的人,哪个不是一见到她就闪得远远的,因为这个肺疾,在冷宫中她没有朋友,也无人愿与她共处一室,若不是那些嫔妃刻意想要整芸湘,芸湘也不会被分配到与她同处一室。
“好多了吗?”芸湘拨开她额上的一绺发,喂她喝下一碗水后轻声地问。
楼姜的声音有些便涩,“嗯。”
“你真的不要紧?”芸湘担心地看着她在烛光下的手臂,原本就瘦得令人心惊的她,这阵子似乎又更瘦了,臂上布满了淡青色的脉络。
她摇摇手,“我没事……”
“看过大夫吗?”宫垂雪也凑到她的身边。
“看了,他们还不是只有还能再活几年那句老话。”楼姜笑了笑,一点也不为自己担心。“算了,不必为我找大夫。”
楼姜话里的认命,令芸湘听了格外不忍,她伸手拉了拉宫垂雪的衣衫,无声地望着他。
爆垂雪有先见之明地出声,“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这种眼神叫做有企图。
她不放弃,依旧用热烈的眼神注视着他。
“你到底想要我做什幺?”被她看得浑身上下都不对劲的宫垂雪,实在是太过了解这个顽固的女人有多难缠,不得不认命地垂下头来。
“带些补品给楼姜吧。”病得这幺重,光靠冷宫里的饮食是不能帮她养病的。
爆垂雪可不满了,“你当我是什幺?百宝箱吗?还是你以为想要什幺只要开开口,我就有法子变出来?”在这种地方,他要上哪去找补品?他若是随随便便就出宫去找,万一他不在的时候她出了什幺事怎幺办?
“做件好事嘛。”芸湘放软了声调,再讨好地向他眨眨眼。
“没看到我现在就已经在做好事了吗?”他一手指向角落那堆由他代楼姜缝补的征衣,脸色更是臭到最高点。
楼姜扁着嘴,“缝得真差……”
他嚷嚷地指着她鼻尖,“再抱怨你就自已来缝!”堂堂男子汉的他,究竟是为了谁而放段做女红呀?要不是怕她没做完会没饭吃,他干啥要这幺委屈自己?
“宫少爷……”不想让他岔开话题而进一步赖掉的芸湘,再度在他身边柔柔地唤。
他恼恨地杵着眉,“我想办法去弄来就是了,这样行不行?”鸟什幺女人每次有目的时,就会用这种柔性攻势来攻击他?
“麻烦你了。”得逞的芸湘心满意足地笑了。
爆垂雪挫败地再次走向那堆衣物,满心不情愿的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对了,楼姜,我都没问你为什幺会被贬进冷宫。”能够被封为婕妤,照理说她应当是很受圣上宠爱的,为什幺会落到这种下场?
楼姜的脸色一变,“我的情形,算是跟芸湘一样吧。”
“跟她一样?”他顿了顿,回过身来时愣大一双眼眸,“你是爱上了哪个不该爱的人?”又一个背叛圣上的人?
“东内禁军副统领。”
爆垂雪搔着发,“他……不是早就死了吗?”在东内待那幺久了,他当然听过那回事,可他没想到那个事件的主角就近在眼前。
“他被圣上赐死,但圣上饶我一命,将我打入冷宫。”楼姜平板地淡述,素来平静的秀容蒙上一层黯然。
“圣上这幺做已算是开恩了。”在见着了她眼底的那份憾恨时,芸湘轻轻拍抚着她的手臂。
她哑然苦笑,“我倒宁愿圣上残忍一点。”
爆垂雪皱着两眉,“你不想活着?”能够留她一命不赐死就算是好运了,她还有怨?
“在这里,活着跟死了有什幺差别?”死不掉,出不去,备受其它宫蛾的欺陵,又找不到一丝希望,只能静静等着死亡的那日来临,这何尝不是另一种对她的惩罚?
“楼姜……”芸湘蹙着眉,不知该怎幺安慰她才好。
她试着藏住泪,“这些年来,我一直很后悔。”
“后悔爱上圣上以外的人?”芸湘试探性地问,但觉得似乎不像是这样。
“不,我是后悔当年我们有机会走,我却不敢跟他一块走。”楼姜以两手掩住脸庞,“要是我当时勇敢一点就好了,他也不会因我而不肯离开,才会在事发后被处斩……”
爱情是禁不起试炼和犹豫的,稍稍一错手,恐将后悔一辈子。
无论是到天涯还是海角都好,没有锦衣玉食、众人所奢求的生活也好,只要两个人能在一起,那比得到什幺都还要来得满足,只可惜当年她太过胆小,不敢冒险与情人离开这座噬人的宫殿,她的犹豫延宕了时机,其它早就因圣上特别宠爱她而心生妒嫉的嫔妃,毫不留情地揭发了她的情事,在圣上派人将她的情人带走后,她没有一日不活在后悔里。
或许是因为处境相同,她格外能够体会芸湘的情形,只是,她没有芸湘坚持的勇气,也不像芸湘那样全心全意地相信自己的情人,以致她得在冷宫用一生来懊悔她的犹豫,可是芸湘不同,她与舒河,应当是会有未来的。
爆垂雪忽然七手八脚地扶她坐起来,“好了好了,有时间在那边缅怀过去的话,你还不如过来帮帮我的忙。”
“笨手又笨脚的男人……”楼姜怔了怔,而后喃声地抱怨着,心底很是感谢他将自已拉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