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自觉地,他有点想念卧桑。
倘若卧桑今日还在太极宫内主政的话,那幺他的记忆也不会变调,他更不必大老远的跑回来,就只是为了拿部或许可以助他打败兄长们的兵书。
打败兄长们!
先前为了帮助律滔而有这个念头时,他还没有什幺特殊的感觉,也没有什幺真实感,但现在,他却觉得这一切是那幺的荒谬,再怎幺说,他们不也都是同出于一处、同是手足吗?就为了个太子之位,他却必须去打败教授他一身本领的兄长?
律滔望着心绪错杂的野焰,看不出他此刻到底在想些什幺。
“别皱眉头了。”他将辟闾宝剑以及译好的兵书交至野焰的手里,“好好钻研它,这是你战胜铁勒和霍鞑的最大本钱。”
握着沉甸甸的宝剑,和那部其它两个兄长也想抢得的兵书,野焰不禁一再回想着,冷沧浪告诉他律滔是如何将这部兵书拿到手的经过。
“五哥……”他岌岌欲言,可话到了口,却又不知该怎幺说出来。
“嗯?”律滔讶异地看着这个乐天派难得一见的愁眉苦脸样。
“我听说了樊不问的事。”他边想边斟酌该怎幺说会比较妥当。
律滔主动帮他提供说词,“想问我为什幺杀他吗?”
“不,我想问的不是这个。”他挥挥手,一双秀丽的眉挤在眉心。
“别拐弯抹角。”律滔烦闷地长叹,“想问什幺就干脆一点。”他得叫宫垂雪提醒他以后要好好教这个弟弟的口舌。
天生口拙,就算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比较委婉的说词,野焰只好直截了当的问。
“怎幺你也和四哥一样玩起手段来了?我记得以前你不是这样的人。”他一直都以为这个兄长为人正直,心地也较其它兄长仁善,可是他万万没想到,律滔可以为了要斩一个樊不问,把其它三个兄弟全都拖下水。
律滔很不想破坏自己在野焰心目中的地位,但也不想让他不看清事实,一径停留在过去而裹足不前。
他叹息地间:“如果我不是你心目中那个待人宽厚的五哥,反而是个凶残可憎的翼王,你会不会继铁勒之后再一次对你的兄弟心灰意冷?”
“为何你也变了?”野焰的双眼蒙上一层失望。
“我没有变,一直以来,我给你看的,全是我刻意营造出来的假象。”律滔缓慢地朝他摇首,老实地坦承,“怀炽之所以看我不顺眼,为的就是因为我是个伪君子。”
“我们这些兄弟……为什幺都要戴上骗人的面具?”卧桑骗了众人,铁勒也骗他,现在又多了个律滔……天知道他其它的兄弟又有哪个是真的?
律滔搔搔发,“为了保护自己吧。”都这幺多年了,要他改回来,还真的有点困难。
撇开别人也这幺做的苦衷不谈,其实,他也不认为这个作法可取,可是想要在朝中生存,这的确是个实际又安全的作法,若是不想骗人又想在朝中安然无恙,那除非得有舒河那种真小人又不会得罪人的本领。
看着手中的辟闾,野焰忽地有点明白律滔会把它交给他的原因。
“三内会有交战的一天吗?”难道他所在准备的,有一天真的会成真来临?
律滔挑挑剑眉,“很有可能。”照这个情势发展下去的话,很快的,朝中的战火就不能满足他们这票人了,想必大伙一定没那个耐性再僵持下去,最后考虑用战争来解决一切。
“你真的想登上太子之位吗?”那幺积极的找来这些东西,是因为他很向往大权在手的滋味?
律滔睨他一眼,“你会助我,不就是想看我登上太子之位?”怪了,这不也是他的心愿吗?
“是没错,但……但……”他的舌头又开始打结。
在野焰支吾得更多前,律滔上前把他手里的东西交给一旁的冷沧浪,拉着他一块坐下。
他的声音显得很遥远,“我记得,风准以前也曾问过跟你同样的话,那时,我告诉他我不想成为另一个卧桑。我想,风淮可能因此而误会了。”
误会什幺?没那幺多心机的野焰眨着水亮的眼。
“我说我不想成为另一个卧桑,并不是不想当太子,而是不想成为一个左右受制而身不由己的太子。”他把那日所说的话重新解释一次。
野焰这回就听懂了,可是却无法理解卧桑在他口中的处境。
“我并不是想说卧桑的是非,但我不得不说,卧桑实在是太会做人了。”律滔说着说着,便将他累积在心底的不满全都倒出来。“他总是要求面面俱到、不得罪任何人,让天朝一直维持在他能力所及的假象里。可是就是因为他的容忍,才让有心人士有了成长的空间,也造成了那些压在台面下的动乱,到后来,甚至连他自己都不得不弃位远走,将烂摊子留给我们这些皇弟来替他收。”
“大哥他……”野焰有些讶然,“我还以为他一直都掌握得很好。”若是律滔不说,他真的会以为英明的卧桑完美无缺,根本就不该私渡至东瀛。
律滔揽着他的肩,“即使我尽了全力,而最后登上大典的人却不是我,那幺不管是哪个兄弟登基,我还是会希望,咱们兄弟里不会再出现另一个卧桑。”
现在的情势看来或许比以前还差,可是他们每个兄弟都在追寻不再重蹈卧桑覆辙的路途,这一点,或许父皇也了解,但无论他们兄弟是否采取不同的手段来达成,只要结果不再似从前,不会再造成一个只有表面平和的天朝,那也就足够了。
“我懂了。”
“交给你的东西,要好好运用。”不放心的律滔又在他耳边仔细交代。
“你的礼,我收下了。”野焰站起身来,定眼看了他许久,似乎是下了什幺决心才转身离开他,“沧浪,咱们走。”
“希望他是真的懂……”这个麻烦的弟弟,脑子可别又在这上头鲁钝才好。
“王爷。”褚福在他摔着眉心之际,在他后头轻轻出声。
“西内大司马的事你办得如何?”他回头看了一眼,疲惫地揉揉酸涩的颈间。
“卫王已经进入最后审讯了。”
“朵湛知情了吗?”要是大事未成就被朵湛拆穿败事,那可就又浪费他的心血了。
“还未知情。”比照樊不问的手法,褚福又是将保密工夫做到家。
“很好。”现在就等着看朵湛会有什幺反应了。
但褚福可没有他那幺乐观,“王爷,滕王或许能够忍下来,但襄王……可能没有那个雅量。”
他不以为意地耸耸肩,“让他来吧。”
若是朵湛没有把那道假手谕交给他,今日也不会有这些事端了,所有的风波都是那小子挑起的,想独善其身的看他和舒河厮杀,而朵湛却隔山观虎斗,门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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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褚福所料,朵湛的确是没那个雅量。
西内大司马遭斩的消息才传入朵湛的耳里,冷天色根本就拦不住狂怒的朵湛杀上门找律滔算帐。
“等一下,在你进去找他前,你先听我说……”两掌摆在朵湛胸前使劲推着的冷天色,千栏万挡之下还是没办法阻止朵湛寻人的脚步。
朵湛凶猛地瞠瞪他,“你要说什幺?”
“没、没有……”被恶脸一吓,冷天色的抗议全都缩回肚子里不敢再冒出来。
“律滔!”顺利解决碍事者后,朵湛两脚在院里站定,扬首朝屋内一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