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知道,她是何其无辜。
被禁足在自己的晓雾殿里,凤楼不断地想着,她是否该偷溜出殿去找老巫,叫他为她改一改她不知为何会走的霉运,和看看老巫有没有什幺定心符咒,好让她这颗还在胸腔里急跳的心定下来。
霍鞑的那个吻,是她跟在他的身边以来,他所对她做过尺度最大胆的一件事,她真不明白,一个项静夫究竟是刺激了他什幺,而他又是想要证明什幺。
他是想证明他不是“别人”吗?可他又不是她的“自己人”。
今日在殿内,她回想过他们之间所存有的种种关系。
他们是主从,是日日不可分开的中暑者与避暑圣品,也是夜夜同栖一榻的入梦者和抱枕,而现在,还多了个暧昧不明的新关系。
是从什幺时候起,他们的关系变得如此复杂?而她又是什幺时候起,应允他在她身上所做的一切,一点也不加以抗拒?
或许是和他在一起真的太久了,在霍鞑的身边,她竟然有种家人就在身边的感觉,看到他,就像看到与自己不可分割的家人一般,尤其是每当她外出远行归来,从他口中听见那句“欢迎你回来”时,她的心头便会暖洋洋成一片。
八年来,她从坚决抗拒有他这个王子,渐渐变成认命地善尽职责,再演变成习惯有他的存在。
如今她终于知道,习惯,是件非常糟糕的事。
她太习惯容忍霍鞑捉模不定的蛮人性子,也太习惯放纵他因怕热而亲近她避暑的举动,一日一习惯他的一切之后,她竟逐渐地把他们之间简单复杂化的关系,视为理所当然。
而他所习惯的,恐怕比她还要多。
他习惯对她的冷脸视而不见,习惯无论天气好坏都赖在她身边,更习惯每日张开眼时,第一眼就看见她,他还习惯每日对她重复着不变的求亲台词……慢着,求亲?
陷入深思中的凤楼忽地怔了怔,在今早的事后,她不禁怀疑起霍鞑每日的求亲,并不是对她闹闹而已,而是真的想……不,怎幺可能?霍鞑应该很明白他们之间的身分差距,也知道她并非什幺天仙绝色,他不可能会是认真的。
真是愈想愈烦恼,不管霍鞑面对她的心情认真与否,现在她又多了个头痛人物项静夫。
她从来就没想过成亲这件事。
好吧,她是有想过,但她老早就已经放弃了。
算算岁数,今年她“老人家”都已经二十有四了,和她相同岁数的女人,大都已是几个孩子的娘了,而她这个岁数一大把已经步入姨字辈的女人,到现在却还嫁不出去。
凤楼无意识地抬手轻抚,那道在颊侧顺着耳际蜿蜒至下颔的白色浅痕。
虽然经过多年后,疤痕颜色已淡去且模不出它的形状,只是留着一道淡淡的白色细痕,但其实她也知道,脸上的这道伤疤,并不是她迟迟嫁不出去的原因,它只是个借口而已,而她也需要有个借口,好安慰自己,没有追求者、没有婚配并不是她的过错,她的独身,是被允许的。
躲在殿内看着她独自沉思的模样,以及她伸手抚着脸上疤痕的动作,大概明了她正在想些汗幺的霍鞑,心情百般复杂。
他月复里自清早便燃起的怒火,到现在仍未散去,尤其想到她就和她的未婚夫同住在一座宫内,那团遭人燃起的火焰,就无法控制地灼灼燃烧着,令他格外想念她一身的清凉。
凤楼坐在地上的身影忽地一颤,纤腰被人缓慢地收进一具温暖的胸怀里,她中断了漫游的思绪,低首看着紧抱着她的那双手臂,并没有回首去看那名自身后将她拥住,埋首在她肩窝里的男人。
“你还敢跑到这来,不怕双城夫人又昏倒吗?”她还以为他被人念了那幺久后会克制收敛一点呢,没想到他还是很有勇气挑战双城夫人。
“我在想……”他收紧了双臂,偏首深深汲取她的发香,“被我压着强吻那幺久,你怎幺没哭泣尖叫或是昏倒?”
“我不可以选择冷静的面对现实吗?”为什幺她一定要做出那种事,才能算是女人的正常反应?
“唉!”他幽幽长叹。
她有些意外,“叹什幺气?”这个乐天派,竟然会有烦恼?
“现在我正想承认我没半点魅力。”愈想愈委屈,愈委屈就愈不甘心,他真的想不出来他是哪一点做得不够用力真心,所以才会让她一点感觉也没有。
凤楼放软了身子,微转身看向一睑沮丧的他。
“为什幺?”他不是一真都以他能迷倒女人的色相而自豪吗?
“哪,给你看,捉着你死命的吻,也抱着你毛手毛脚,要不是有别人在,我还差点就能闯关成功……”霍鞑扳着手指一一数给她听,未了又显得垂头丧气,“唉,该做的我都已经做了大半,结果你居然还是个冰块,你最少也该有点反应嘛。”
她忍不住莞尔,“你很挫折?”
看着她映在小脸上的浅浅笑靥,霍鞑忍不住伸手捧着她的面颊,真诚地看着她的眼眸。
“嫁给我吧。”
凤楼沉默地看着他褐色的双眼,他柔柔的语气,和环绕着她的醉人体温,温暖得令她不曾悸动的芳心,不禁开始有些动摇。
“这是今天的求婚?”她凝瞧着他问。
他搔播发,“想试试运气。”多说一次,也就多一次成功的机会。
她没回答他的请求,抬眼看了他身后一会,接着她的纤纤素指,一手指向那个方向。
“我的未婚夫正站在门外,你可以去找他商量商量这件事。”
霍鞑听了气结地转身闷吼:“罢月!你到底把他的墓牌刻好了没有?”
“就快了!”宫罢月的声音远远传来。
望着怒气冲冲撩起衣袖,离开她想去找项静夫干架的霍鞑,凤楼有预感,她接下来的日子将会过得十分精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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擅闯巫殿地盘的霍鞑,沉闷地趴在祭坛的桌面上,一言不发地持续发呆着,偶尔拨出手把玩着桌上的贡品瓜果,和那颗用来祭天的人头。
站在他身后观察他观察了很久的老巫,模不着脑袋的想着他到底来这干嘛,又是为什幺直摆着和祭坛上那颗死人头差不多的死人脸给他看。
听说,从闹出床事事件的那日到现在,霍鞑的脸色就一亘呈现生人匆近的难看黑色调,遇上他的人,不是死的死,就是逃的逃,连双城夫人和定国公也都收起长舌没再敢念他。
“老巫。”发呆的大爷终于开了口。
“嗯?”等他说话等得快睡着的老巫打打呵欠。
满心想扁人的霍鞑,手里拿着一颗甜瓜,想象着那是敢跟他抢人的项静夫的人头,火大地一把抓爆那颗代罪的甜瓜。
“有人想抢我的避暑圣品。”都是那个该死不死的“别人”!天底下的女人有那幺多,什幺人不挑,竟大老远的跑到他的地头上抢人!
老巫露出一抹怪笑,拿来绫巾边帮他拭净掌心边问:“那个千里迢迢跑来寻妻的未婚夫?”让霍鞑无端端背上第三者罪名的项家公子,现在可是一跃成为幽兰宫里的名人。
“你知道?”他抬眼冷瞪老巫脸上看戏的窃笑。
贪生怕死的老巫马上把溜出来的笑意收回去,换上了张再正经不过的面孔。
“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们在床上办的那桩鲜事,早就已经传遍了幽兰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