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才知道,她勾走了多少人的心来为朵湛效忠,同在一座宫檐下,他却始终不能与她碰头,不能来向她要个原因,只因朵湛在事成之后即将她养在紫宸殿内深处,不再让她走出紫宸殿。
一只洁白的柔荑自帘后探出,轻轻揭开垂地的纱帘,独孤冉转过头去,一怔,双目僵止不动。
终于看见她了,她就是那个原因,那个他一直很想知道为什么心月复们纷纷求去,改而投效朵湛的原因,只是他没料到,她是那么美。
看着他的双眼里浮起薄醉的光彩,一如先前那些见过楚婉的男人们,冷天色不禁要摇头。
魔由心生,实在是不能怪色欲太过熏心、力量也太强大,任谁都抵挡不住,连独孤冉也都不明白,除了朵湛之外,这个女人他们是碰不起的。
朵湛利用她,她利用众人,她是朵湛养的猎鹰,而他们则是她的猎物,和朵湛的丰收。
西内是一座朵湛堆栈的塔,朵湛一层一层地将这些猎物堆垒置放,而后一阶一阶踩上去,就快要站上顶端。
只是为什么人人都心甘情愿为朵湛做这么多呢?阳炎如此,她也是如此。为什么人人都迷途忘返地停留在楚婉的双眸下呢?长信侯如此,独孤冉也如此。
“跟我到我的云霄殿去。”在她水亮的晶眸凝视下,独孤冉有些忘情。
楚婉挑高了黛眉,“跟你?”
“你若要勾引,你该找上我的,我比他们都有价值。”他深知道她的目的和她的用处。“你该助的人不该是朵湛,你该助的是我。”只要有了她,要拿回西内还不容易?
她嫣然而笑,“国舅大人,你似乎误会什么了。”
他急忙想靠上前,“我知道你要的是什么,你不须去争取,只要你愿来,我会双手为你献上。”
“不。”楚婉朝后退了一步,退回纱帘内。“你不会知道我要的是什么。”她要的不是权不是利,这大明宫里的一切她都不要,她要的是朵湛。
独孤冉不肯死心,伸手扯住她的纤腕,“朵湛不会是大明宫的主人。”
冷天色瞬即变了睑,“放开她。”要命,独孤冉是想让朵湛杀了他吗,“无论你再怎么为他做,他也不会爬到我的头上来,我不会把西内拱手让出的。”无视于楚婉的蹙眉忍疼,独孤冉用力将她扯向自己。
冷天色还未拉开他,蓦地自身后一只大掌暴戾地紧掐住独孤冉的颈项,一只铁臂揽住楚婉的腰肢,眨眼片刻间,连冷天色都还来不及动,下一刻楚婉的纤腕已被夺回,独孤冉则被甩退两大步,伸手抚着颈上的掐痕。
“西内当然不会是我的。”朵湛边柔柔推拿着楚婉的纤腕,边抬眼看向独孤再,“这座大明宫的主人是铁勒,我只是代他管家而已。”
独孤冉喉间生疼得喘不过气来,没想到他竟如此蛮横粗暴。
“当然,也不会是你的。”他再咧齿冷笑,“你只是个看门狗而已。”
“阳炎,陪我去外头走走好吗?”楚婉走出朵湛的怀中,对跟着朵湛来的阳炎轻间,她不想留在这里看戏。
阳炎在朵湛的默许下扶着她步出寝殿,把这里留给他们去交锋。
独孤冉非要讨个原因,“是铁勒要你来代他拿回西内的?”
“是我主动要拿回他的西内。”朵湛摇指徐徐更正,“我相信,二哥一定不愿看到外戚干政这种事发生,既然他在北狄鞭长莫及,所以我就擅作主张的来为他管一管。”
“你想扳倒我?”同为西内人,他不去斗东南两内,反把箭靶对准自家人,他根本就是想夺权。
朵湛斜睨他一眼,“你早就不是对手了。”扳倒?那是过去的事,西内早就改头换面了。
他很不甘。“你不可能没有弱点的。”他不信他抢不回来,他也不信朵湛可以稳稳地站在西内。
“慢慢去找吧,不送。”朵湛笑着扬手,不再和他在话里头继续拐来拐去。
冷天色摆着一张苦瓜脸,看前一刻朵湛还笑咪咪地赶入逐客,下一刻就马上回过头来,改摆了一张像要吃人恶脸,劈头一顿炮灰就轰下。
“我先不跟你算楚婉的事。告诉我,你是不是忘了我曾交代过你的事?”拖拖拖,叫他办件事他可以拖这么久,西内都快到手了,可是他就是迟迟不把独孤再给解决掉,害大事就是缺了临门一脚。
“没忘。”他告饶地举高双手,“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朵湛一把将他扯过来,“你到底何时才要动手?”
“有点耐心,我在等你稳定好西内上层。”冷天色叹息地拉开他的手,拍拍他的肩要他等等,“在你坐稳西内之前,我不能擅动独孤冉半分,不然西内会发生群龙无首的问题。”
“我会尽快,你也快去准备。”他烦躁地催促。
“为什么你要这么赶?无论早晚,西内迟早都是你的,你的动作已经够快了,还快?你是在急些什么?”冷天色古怪地问。
“因为”朵湛愣在他的问题里。
他在急些什么?
之前,他是急着想把楚婉迎进大明宫来,所以他前进的脚步才会走得那么快,但之后,他是想全面将她占为己有,再也不肯让他的猎鹰去为他开拓领域,因为他受不了被剥夺的煎熬,他更难以忍受胸中那把时时焚烧着他的烈焰。
至今才赫然发现,他之所以行动会这么快,其实全是为了他自己,而他之所以会成功,也不是全因楚婉的帮助,助他的是他的妒意,助他的,是他满腔的怒,和心头那从她额上被烙了印后就一亘无法熄灭的心火,为了不让她再走出他的臂弯,他拚了命加快统整西内的脚步,不惜一切也不计手段才能走到今日。
到头来,她只是点燃他隐藏的烈焰的一股动力而已,她并不是他寻找的火焰。
迷幛一层层揭开,得到的答案是如此令他心惊。
他弄错了?
她不是他的魔,他一直在寻找的魔,是他自己。
第八章
蒙胧月色泛星河,收到措手不及消息的怀炽,行色匆忙地在夜半赶至滕王府。
“西内国舅遭人行刺了。”不经人通报,怀炽疾步走进灯火通亮的书斋,边走向舒河边告诉他这件让东南两内兵荒马乱的大事。
“喔。”深夜未寝的舒河没搁下手中的经书,淡淡应了他一声。
怀炽一手压下他手中的经书,瞇细了眼眸,怀疑地看向他这像是早已知情的人。
“你知道是谁做的?”东南两内的人都对这事深感震惊,而他却不动如山,是不是因为他早就预料到?
舒河扬首笑问:“杀了独孤冉,谁能获利?”
“当然是代替独孤再主持西内的人。”怀炽也不是省油的灯,马上就推论出答案。
“那就是了。”他耸耸肩。
“真的是七哥?”虽然两个除去一个,答案就是朵湛了,只是他还是很难相信。
舒河笑弹着他的眉心,“老七将是西内的新主人。”
一山难容二虎,独孤冉不能容人,朵湛也不能容人,既然他们都容不下对方,那西内就注定要少了一分力量。
他早就把朵湛这阵子的行径和他的目标思考过一回了,也明白朵湛会投效西内不是没经过考虑的,若是朵湛到了东内,朵湛扯不下律滔,到南内,朵湛又扳不倒他,而独孤冉只要多花点时间和心血就可以撂倒了,且铁勒远在北狄,待在西内又没有人可以束缚住,在西内一人独大,何乐而不为?
怀炽有些恍然大悟,“原来他是二哥留在国内的伏兵。”难怪他事前不接受其它两内的招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