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苦笑,“我生在皇家,而皇家,就代表着人吃人的世界,同时也是一辈子不能月兑离的天牢。”玩弄手段的方法,没有人是与生俱来的,他会有今日,全都是他的兄长们长期教出来,二十年来,在他的生命里所接触到的也只有这些,而他相信,在他终老闭上双眼时,他也不可能离开这锁住他人生的牢笼。
堤邑不禁为他感到心酸,像她,她在无法接受这个环境时,可以选择离开,但他呢?他连选的权利也没有,除非他像太子卧桑那样放弃一切,否则他一辈子也离开不了他身上的皇家血脉,他比她还要不自由。
“那些朝政上的事,你不必想得太多,它只不过是一场政治游戏。”怀炽拍抚着她的背脊,看向窗外的目光显得很悠远,“政治游戏的玩法,就是要想尽办法让自己活着,铲除敌人、运用手段,在政客们的眼里,这都是很平常的事,胜败生死,只是在转眼之间,在这场永不会结束的游戏里,并没有真正正义的一方,也没有什么是非对错,只是端看你是站在哪一方的立场来看而已。”
堤邑觉得好恍惚,在她心中的价值观已经模糊了,再也分不清谁对谁错,又或许,就像他说的,从一开始就没有谁是对或谁是错,不管是东内、西内还是南内,只是端看人们用哪一种角度来看待而已。
“你将一直待在南内,直到舒河成功为止吗?”虽然她不认为像舒河那种人有什么好,但以他的角度来看,或许在他的眼里,舒河才是他政治仕途里的明灯。
“你还是认为舒河不好?”怀炽听出她话里的意思,有些好笑地看着她怀疑的小脸。
她很为将来可能发生的事担心,“除了他能给你的地位,他是哪一点适任下一任的太子?万一你投错了明主怎么办?”万一舒河不如他所想象的呢?万一舒河败了呢?到时他会不会被当成战败的政敌,被胜利的一方处理掉?
怀炽笑开了,“虽然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但我认为,心如发细的舒河,他是个很适合当太子佐国的人,只要有舒河在,这个国家就有未来,就算是输了,也值得一输。”
“真的吗?”如果棋局终有定胜负的一天,她真希望那一天永远不要来临。
“等时候到了不就知道了?赌一睹吧。”他朝她眨眨眼,抬首看了窗外午后的阳光正好,想带她出去走走。
在堤邑想下地穿鞋时,怀炽先一步蹲抬起她的玉足,一如往常地为她穿上丝履。堤邑看着他,感觉那些风风雨雨都走远了,现在在他们两人之间,只剩下一对平凡相守的夫妻。
“今后,不要理会在走出这门外的怀炽,你只要记住眼前这个只想珍惜你的怀炽,好吗?”为她穿好鞋的怀炽,抬起头向她殷切地请求着。
她俯身想要拥抱他,但她的衣袖间,却掉出张被折叠得整齐,又用丝线细绑住的绣帕。怀炽拾起它,拆开丝线将它摊开时,一株似曾相识的干燥桃花出现在他的眼底,他讶异地望向她的眼眸。
“这是……”他伸手指着绣帕里的桃花押花,“这就是你存着的秘密?”是他头一回为她簪上的桃花?原来那时她说她还存着,就是这个原因。
堤邑自他的手上将绣帕接过来,小心地将它折叠好,将她最纯挚的爱恋梦想继续收藏在里头。
“就照你说的,我不去看门外的你,也不管门外的其它人,无论他们是不是我的亲人,我都不看。”她弯环抱着他的颈项,在他的耳边说出她微小的心愿,“但在你的游戏之外,请你把你生命中剩余的时间都留给我,让我保有门内全部的你,我要一个完整属于我的怀炽。”
她愿照冷天海所说的,要爱就爱全部的他,不管是哪一面全都包容进她的生命里,并像冷天海一样,为他而存在着。即使她并不知道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但她明白,爱情本来就不需要什么理由。
“我答应你。”他将她抱起,眼眸齐对地向她允诺。
站在门畔,空气中暗暗浮动着夏日果实酸甜的香味,小径上的阳光正灿眼,将一片绿意照射得四处蔓延,无论在哪个角落,都可以看见夏日悄悄走来的身影。
“怀炽。”在踏出房门前,堤邑轻拉着他的手。
“嗯?”
“来年的春天,再带我去湖畔看烟花好吗?”一朵细致的微笑停伫在她的唇畔,“就我们两个人,没有朝争、没有别人,好吗?”
他倾身掬取她的那朵笑靥,“好。”
堤邑紧握着他的手,与他一同步入园中绿意漾漾的世界里,让身后的黑暗走远。也许,她可以等到有一天,有一天,她可以与他像这般走至外头,一起加入那个充满危险和刺激的游戏里,与他一同拥抱另一个充满野心的怀炽。
☆☆☆
“怀炽的仙子回家了吗?”
当舒河正专心在研究手上的密折时,一抹人影,无声进入他的书斋,他没有抬首也知道来者是谁。
“回雅王府了。”刚办完事的冷玉堂疲累地坐在他的对面,对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好奇,“你在看什么看得那么尽兴?”
持着手中的密折,舒河的眼中闪烁着某种光彩。
“圣上在私底下亲颁了一道手谕。”全朝大臣苦等不到下一任太子的圣谕,但他父皇却在众人的等待中,在背地里偷偷下了一道手谕。
冷玉堂不怎么感兴趣,“圣谕里头写了什么?”若是可以揭晓太子是谁这个谜底的圣旨,他或许听了会开心点,一道手谕?那有什么用?他才懒得去管圣上的琐事。
“听说里头写明了下一任的太子是谁。”舒河在他起身准备走人时,冷不防地在他的身后把未说完的下文说完,笑看他马上急急转身冲至他的面前。
冷玉堂难以置信地瞠大了眼。
下一任太子人选的名单出来了?圣上终于决定好要册立哪个皇子了?“现在圣谕在谁手上?”他急着想一睹内容。
“朵湛。”舒河道出了个意想不到的人名。“它在朵湛手上。”
不需要舒河吩咐,冷玉堂随即转身往外走去,而他的步伐未曾如此急切过。
望着冷玉堂一转眼就消失的背影,舒河含笑地弹了弹手中的密折。
“躲了那么久,也是该把你挖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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